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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果然不說話了,點上跟煙使勁在那抽。
那老頭看著我義父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一陣得意,暗地裡向中年人挑了挑拇指。
他們倆明明是在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一唱一和的逼我義父就範。可是,我那時候還小,也知道自己闖了禍,看見他倆眉來眼去也不敢說。
我這時比一隻快要挨刀的羊還不如,羊在被宰之前還能看著刀咩咩叫兩聲,我除了眼巴巴看著我義父連一聲都不敢吭。
義父好不容易把煙抽完了,捏著菸頭往地上一扔狠狠的捻了兩腳,從腿上拔出火槍來,看了看我。我當時那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是想殺我?
義父盯著那個中年人沉著聲音道:“兄弟,哥哥對不住你了。當年咱們發過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今個哥哥求你陪我鬼門關上走一趟,你不能說不吧?”
中年人顯然是沒想到我義父能這麼說,臉皮抽了兩下,好不容易才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大哥說行,那就行!”
老頭差點蹦了起來:“你是不是瘋了?不行咱們兩個……”
“閉嘴!”我義父的火槍差點頂到了他腦門子上:“你再說一句廢話我先崩了你。你給我聽好,我就說一遍。這場禍事我兒子惹出來的,但是今天老子非得拉你們兩個墊背不可。要是能活,老子給你們磕頭賠罪,要是活不了,下輩子老子給你們當牛做馬。”
“乾爸!”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義父這輩子連一句軟話都沒跟人說過,可是他卻要因為我給人磕頭。
義父背對著我喊道:“老子怎麼教你的?把那兩泡貓尿給我憋回去,別在那給老子丟人現眼。趕緊滾回家去,一步也不許出來。七天之後,老子要是能回去,再找你算帳。老子要是回不去,你就去找你宋姨。聽明白沒?”
“明白了!”我想把眼淚憋回去,可是那眼淚就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一串串的往下淌。
“明白了,滾!”我義父後面那個滾字幾乎是喊出來的。
我轉身走了幾步,就聽我義父喊道:“誰都別動!老子身上帶著火藥,想死咱們就一塊來。”
我知道,他那句話其實是給我聽的,就是為了讓我趕緊跑。那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萬一義父看不住他們,那兩個人還不得把我吃了?
第三章 都是死人
我玩了命的跑了一路,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一進門就把門窗堵了嚴實,連燈都不敢開,就那麼坐在地上哭。哭累了,才睡過去。
醒了之後再哭,滿腦子都是義父對我的好,我活了十多歲,淘氣的事兒沒少干,哪回義父都沒捨得打我,有時候巴掌舉起來老高,就捨不得往下落。現在我盼著他能趕緊回來,打我一頓也好。
第三天,門外面總算有了動靜,我聽見有人敲門趕緊爬了起來:“乾爸,是你麼?”
門外面的人也不說話,就那麼使勁兒的敲門。
我能聽出來,那敲門的動靜離著地面也就一尺來高,像是有人用腳踢門,可是腳踢的動靜沒那么小!難道義父受傷了?
我拉來門一看,門外面趴著個人,那人後腦勺上開了一道半尺來長的口子,傷口下面都能看見白花花的腦瓜骨。兩條腿齊著膝蓋沒了,小腿的位置光剩下一片撕爛了的肉條。
“誰!”我自己都聽出自己的動靜不對。
那人勉強抬起腦袋,我才認出那是叫小栗子的中年。
我也不知道從哪來的膽子,抓著他的衣領把人拖進了屋裡,扒著門看看外面沒人,才趕緊把門關好。
等我回屋時,小栗子不知道怎麼弄得自己靠著棺材坐了起來,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我不放。
我讓他看得心裡直發毛,抓過滿後面的斧子舉在手裡:“我乾爸呢?”
小栗子開口了,他說話那動靜卻冷得嚇人:“他倒是沒死,但是不知道哪去了。他讓我給你帶個話,拿上神龕下面的東西,過去找你宋姨。”
“你給我說清楚,我乾爸怎麼了?”
我話沒說完,就讓小栗子給嚇了一跳。他竟然趴在地上聞我喝剩下的半碗酒。
我當時就懵了:“你他媽傻呀?你想喝拿起來喝不就完了麼?聞什麼聞?”
“人死了,只能聞不能喝!我死得時候,就像現在這樣兒,腿沒了,想跑都跑不了。只能貼在地上爬……,不信你看看。”
小栗子故意把手揚了起來,伸著十根光禿禿的手指頭在我面前直晃:“我的手指蓋都在石頭上磨禿了,手指頭斷在石頭縫裡扣都扣不出來,就這樣我也沒跑了……”
“你……”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栗子用手撐著地蹭蹭幾下爬到我面前,鬼哭似的喊道:“老子真想弄死你!你是個災星,你爹也不是個東西。誰再跟我說‘王丑是傻子’,老子就撕了他。他把我們都算計進去了,都算計進去啦……”
小栗子血肉模糊的手,差點就貼在了我臉上,幾根露著骨頭的手指尖,直奔著我眼睛扣了過來。
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小栗子已經不知道哪去了,地上留著兩道像是人腿拖過的痕跡,卻告訴我他肯定是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