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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隻白頭翁,在樹上吃了一陣之後,最後必定會在嘴裡叼上一顆果實飛走。
那一定是給窩裡的孩子們帶回去的食物吧。白頭翁的孩子們看到爸爸媽媽帶回給自己的紅色果實,一定會一邊發出口齒不清的鳴叫,一邊開心地吃吧。吃完以後,白頭翁又會從窩裡飛出去,尋找新的食物吧。
如果有一天,白頭翁被散發著血腥氣的猛禽襲擊了,然後那隻猛禽爪子上抓著白頭翁的屍體,嘴巴里叼著紅色的果實出現在鳥窩,孩子們會吃那果實嗎?
絕對不會吃的。
孩子們絕對不可能從殺害父母的可恨猛禽嘴裡接受那果實的。
日頭西傾,新聞節目結束的時候,真尋來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餐。八尋在客廳里無所事事地抽著KOOL,貫太郎在她旁邊隨時聽候吩咐,等著給她的新煙點火。
上過廁所,正要回客廳的時候,武澤看見老鐵在走廊對面朝自己一個勁兒揮手。武澤談透露出疑問的神情,老鐵沒說話,只顧著一個勁的招手。
“什麼事啊?”
武澤來到老鐵身邊,老鐵伸出食指指指上面。
“剛才的事兒喲。那個錢,你不是說我看錯了嗎?那就請你自己去看看。就趁現在大家都在下面的時候,應該能看到。”
武澤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送出去的錢,不管再怎麼看,也只是徒增傷感吧。
“可是隨隨便便偷窺別人的房間總不太好吧,而且還是年輕姑娘的房間。”
“那房間貫太郎也在用。不是三個人一起住裡頭嗎?而且這是我和你借的房子啊。”
“嗯,話是這麼說……”
再要找藉口的話,老鐵說不定會起疑心吧。
武澤偷偷回頭掃了一眼。真尋正面對著水龍頭,向客廳探頭張望。電視裡好像正在放什麼好笑的東西,八尋和貫太郎兩個正笑得前仰後合。
老鐵努努嘴,示意武澤上樓。
“又不是去看人家的日記書信什麼的,沒關係。”
“嗯,那……”
武澤無計可施,只得慢慢往樓上走。老鐵緊跟在後面。不知什麼時候雞冠也跑過來跟在老鐵後面,老鐵回頭小聲“噓噓噓”的嚇唬它。雞冠被嚇到了,笨手笨腳地跑下了樓梯。
房間的隔門開著。
“旅行包就在那堵牆邊上。裝錢的。”
六疊的房間,好像是按照真尋、八尋、貫太郎的順序從左到右分配,對面左邊放著真尋的東西。右邊是八尋的衣服用具,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貫太郎的吉他盒也在裡面,亂放的衣服都要把吉他盒蓋住了。
“嗯,”武澤挑起眉毛。不知從哪裡傳來些許讓人懷念的氣息,那是什麼?微酸的、人工的氣息。
“……哦。”
房間左邊角落的垃圾桶里扔了一張口香糖紙。揉成一團的銀色紙和細長的紫紅色包裝。烏梅口香糖。沙代喜歡的口味。那是真尋吃的嗎?紫紅色包裝紙上的圖案,和沙代那時候麼有很麼變化,武澤不禁跪在垃圾桶前,伸手去拿包裝紙。
“老武……”
順著這一聲往回看,只見老鐵正在房間外面,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自己。武澤趕忙縮回手。
“不不不,我不是對垃圾有興趣,是因為看見口香糖……”
老鐵的表情顯得更加驚愕,眼睛瞪得都要掉出來了。武澤覺得再說下去只能越描越黑,只好閉上嘴,朝本來的目的轉過去。
“是這個?”
拉過真尋的旅行包,武澤拋開猶豫,拉開拉鏈。之間最上面有一個紮起來的塑膠袋。
“就是那個。就是那個袋子裡。”
“哪個?”武澤一邊明知故問,一邊解開塑膠袋。袋子裡面確實裝著好多錢。和老鐵說的一樣,放的真是很隨便。
“看,真的吧?裡面真有兩三百萬吧?”
“啊,說不定真有。”
“‘說不定真有’是什麼意思……老武,你怎麼一點兒都不吃驚啊?”
武澤愈發生出一種無地自容的情緒。看著未被使用的自己送去的錢,他的心中苦澀不已。事到如今,再在老鐵面前演戲,實在太愚蠢了。武澤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塑膠袋塞回旅行包,正要拉上拉鏈——
他的手停住了。
那個小袋子塞在旅行包的角落裡。裝著記事貼和零錢的袋子。裝著被武澤殺害的母親的遺書和全部財產的袋子。透過有點髒的半透明塑膠袋,可以看見記事貼上的字。似乎是鉛筆寫的“對不起”三個字。胸口一陣針刺般的痛苦,讓武澤閉上了眼睛。然後,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武澤注意到包里還有一個同樣的塑膠袋。裡面——是什麼?折成細長條的信箋般的紙。武澤悚然而驚。難道說那也是遺書?真尋說母親的遺書只是一張記事貼紙,也許當時她說的只是那個袋子裡面的東西。也許她的母親在別處還留下了一封長長的遺書。塑膠袋口僅僅扭了幾圈,並沒有紮上。武澤近乎下意識地打開袋口。伸手取出裡面的紙。那是縱數格式的信箋,按照同樣的方向折了兩道。
“老武,你在幹什麼?”
武澤展開信箋。似乎是原子筆寫的,很有特點的文字,長長短短地鋪展在信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