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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澤聲音小得連自己都不太聽得見。
“喂,我說,我說——”八尋焦躁的聲音插進來,“債務整理人是什麼東西?是那傢伙放的火?痛恨又是什麼意思?”
武澤和老鐵飛快交換了一個顏色。不能說實話,不管是老鐵的事,還是武澤和那個組織的關係,都不能對她們挑明。因為這會導致武澤不得不坦白正是自己殺害了她們的母親。就算隱瞞這個部分不說,一旦她們知道武澤曾經在高利貸組織做過催債的事,必然也會大受衝擊。
“我和老鐵……以前都被同一個高利貸組織騙過。”
品味著自己心中某個小小部分的自責情緒,武澤含糊地回答。
“後來我偷了組織的機密文件,交給了警察,組織因此解散了。所以那些傢伙一直都恨我。債務整理人這個……是騙了老鐵的騙子。那傢伙好像也是他們一夥的。”
“這樣啊……”八尋吃驚地來回打量武澤和老鐵。
“你說那個——那個組織解散了?”真尋追問道。
“是不是七年前的事?”
武澤不禁挺直了身子。
“為什麼這麼想?”
真尋沒有回答,向八尋望去。兩人對望了片刻。她們似乎在想同樣的事。
“如果是七年前的話,也許和殺害我們媽媽的傢伙是同一伙人。”真尋開口道。
“七年前媽媽不在了以後,我和姐姐一起住在公寓裡,後來有警察來找過我們。問了好多那個高利貸組織的事。我從來沒聽媽媽說過,只是從鄰居那邊聽說,好像是什麼‘被來催債的人逼得自殺了’,所以很多都回答不上來——就是那時候警察告訴我們的。說是組織解散了,現在在調查受害者的情況。我因為還是小學生,警察是向姐姐說的,我在旁邊聽到了,一直記得。”
真尋看看姐姐,像是尋求她的確認。八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說過的,解散了。如果都是七年前,應該不是巧合吧。”
“哎,那要是這麼說的話,是這樣子的嗎?”
貫太郎抬頭望了一陣天花板,像是在頭腦中真理思路一樣,然後開口說:“老武和老鐵,還有八尋和真尋,都痛恨同一個組織?”
武澤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其他三個人的確如此,但自己卻並非單純的受害者,同時也是迫害者;不但是痛恨,也是被痛恨的對象,但說這些有什麼用?
“好像是吧。”
武澤只有如此回答。面前兩姊妹的眼睛裡,頓時流露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神色。那眼神讓武澤心中一陣酸苦。他抿緊嘴沉默忍耐著自己以及面前兩個人投來的感情。他也只能如此。
“老武,我咽不下這口氣……再這樣下去,也太……”
老鐵的心情武澤很明白。就在不久前,剛剛再次看到過以前那個欺騙自己、將妻子逼上絕路的人。夾雜著痛恨與窩囊的感覺,此刻應該正在老鐵心中激盪吧。換成武澤自己,假如再一次看到火口的那張臉,也一定會想起沙代而生出同樣的感受吧。
但是,就算會有那樣的感受,又能怎麼樣呢?
“老鐵,別做蠢事。那些傢伙不好對付,別把自己也搭上了。”
“把命搭上又怎麼樣?反正老婆死的時候,自己也已經死了一半了。”
“別這麼說。”
“我要說。本來也是事實。那些傢伙不單單殺了我老婆,而且也殺了我。這不是殺人是什麼是殺人?就算沒有拿刀砍、用槍打,實際上還是一樣。殺人,或者逼人自殺,肯定也會連周圍的人一起殺了。因為人不是孤立的人,不可能只殺一個人。”
“老鐵——”
武澤雖然禁不住出聲打斷老鐵的話,但接下去也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只有重新低下頭,沉默不語。在武澤面前,老鐵還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他是顧及武澤以前“把腸子”的時候有過把一個人逼去自殺的經歷,一直沒有說出這種話,但其實一直都悶在心裡吧。這樣的想法。這樣的感情。
“殺人——哎,老鐵的妻子被殺了?”
八尋目不轉睛地盯著老鐵。真尋和貫太郎也無聲地瞪大了眼睛。老鐵先是點了一下頭,然後垂下臉,微微搖了搖頭。三個人似乎把他這種不清不楚的動作理解為肯定,再沒有追問下去。
“總之……我覺得很窩囊呀。”
老鐵依然垂著頭說。
“再繼續窩囊下去總沒有個頭,是吧?真尋和八尋也覺得窩囊吧?不窩囊嗎?”
老鐵的聲音裡帶著熱淚。從真尋和八尋的表情中可以看到,她們心裡正有某種強烈的感情急劇膨脹,幾乎都可以用肉眼分辨出它的形狀。武澤不禁有些畏縮。
“那個……總之,先吃完飯吧。”
貫太郎的聲音平靜得近乎不自然。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貫太郎硬生生擠出一個笑臉。
“我去泡方便麵。”
包含武澤在內,所有人的視線全都散了開來,各自帶著曖昧的神情逐一點頭。
貫太郎的面很難吃。水明顯放得太多,湯味很淡。麵條好像還沒變軟之前就被攪動過,全斷掉了,而且還煮得稀爛。雖然放了雞肉做配料,但放的是炸雞塊用的帶骨肉,又硬又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