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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眼下是住在那兒。下周在哪兒就不知道了。”
“什麼意思?”
真尋拿起桌上的塑料瓶擺弄,穿著牛仔服的肩膀輕輕聳了聳。
“沒付房租,本周要給趕出去了。欠了好幾期房租了,這一回房東終於下了最後通牒,說是本周內再不把房租全部付掉就不給住了。”
“全部是多少?”
“三十萬不到一點兒。”
“哎喲!”老鐵咋舌說,“有方向嗎?”
“沒有啊。其實本來今天是打算努力一把,搞到一半房租的。那家店今天打折大派送,傳單上這麼寫的。可是腿這樣子……露餡的時候實在沒信心能跑掉。”
真尋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右膝。
“我說老武,借她點吃晚飯的錢吧。挺可憐的——”
武澤默默搖頭。老鐵似乎有點意外,不過也沒再說什麼,轉過去對真尋說:
“老武倒也不是吝嗇,實在是我們現在沒那麼多錢……”
“嗯,沒關係。給我買水已經很開心了。”
“啊,那不是從生活費來的,是我的零花錢。”
老鐵有點得意地說。自從住在一起以來,武澤和老鐵的生活費就變成了零用錢制。
從剛才開始,武澤就在想。一門心思在想。
必須做點什麼。必須做點什麼。他真的很想把真尋欠的三十萬不到的房租全都付掉。不付不行。但是那樣的話老鐵會覺得奇怪吧。不解釋清楚他肯定不同意。但是一旦向老鐵解釋清楚了,也就更不可能給真尋錢了。因為眼下手上的錢全都是和老鐵兩個人一起辛苦賺來的。明明是為了償還自己的過去,卻要老鐵幫忙,怎麼也沒有這種道理。絕對不行。過去武澤的所作所為——殺害真尋母親的行為,和殺害老鐵妻子的行為沒有區別。這一點老鐵非常清楚。他在非常清楚的同時,依然還追隨著武澤。這一點也正和武澤追隨火口一夥一樣,也和追隨殺害沙代的同類一樣。
現在的武澤,可以做些別的事情,唯獨不能給錢。可是武澤什麼也沒有。除了有個住處,什麼都沒有。
——哎,等等。
“你搬過來也行啊。”
武澤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真尋和老鐵同時扭頭望向武澤。
“你開玩笑吧?”
“實在沒地方可去的話,你搬過來也行。”
“哎……老武,你是說,和她一起住?”
“暫且過渡一下。這不是沒辦法嗎?都說要被趕出去了。”
“讓她寄宿?”
“所以說是臨時的嘛。雖然你這傢伙也一直賴著不走了。”
老鐵來回打量武澤和真尋。“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這句話似乎就在老鐵的喉嚨里打轉。
“老武你這麼說,確實我也沒有反對的道理。不過這樣子她本人反而有點難辦吧——對吧,你不想的吧?”
“沒有不想啊,這可幫了大忙了。”
“咦——”老鐵伸長脖子。
“這可是兩個大男人和你一個小姑娘啊,說不準會幹出什麼哦。”
“會幹什麼?”
“呃,其實也不會幹什麼。”
“那就沒關係。”
真尋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把右腿屈伸幾次,然後以球鞋跟為軸,轉身面對武澤。
“當然,首先我會儘可能賺錢。本周我會努力再試試。但是,也許有個萬一。萬一再努力也不行的話……”
武澤點點頭,從包里拿出筆記本,用原子筆寫下住處,撕下來交給真尋,然後又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一萬元的紙幣。
“這是什麼?”
“回頭還我就行。”
“老武,這,是你的零花錢?”
“嗯。”
真尋猶豫了片刻,接過武澤的一萬元紙幣。
“萬一我說的都是假話呢?如果剛才只是兜了個大圈子,其實是要騙你們呢?”
“咱們是靠這個吃飯的,真假好歹還能看得出來。”
真尋連聲謝謝也沒說,笑也沒笑一下,打開提包,把一萬元紙幣收進皮夾里。
“真是怪人。”
丟下這一句,真尋便轉身要走。武澤在她背後又叮囑了一句:
“沒地方去的時候就過來,別客氣啊。”
四
“但是你沒想過我真的會來吧。”
第二周,下雨的星期一。
左手撐著藍色的傘,右手提著一個巨大的旅行包,真尋在玄關外面抬頭望著武澤。雨衣的下擺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著水。武澤一隻手扶著門,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背後響起老鐵的聲音。
“老武,茶葉好像發霉了——”
老鐵在走道半當中猛然站住,瞪圓了眼睛。
“真雲姑娘!”
“真尋。”
“真尋姑娘!”
老鐵捧著裝茶葉的罐子,眨巴著眼睛來到玄關。
“門鈴響的時候我還在想是誰——”
“到底還是被趕出來了。啊,這個還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