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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鐵抬頭盯著武澤。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和凝望阿拉蕾杯子的時候一樣了。完了,武澤心想。

    “這話說起來有點沉悶,沒關係嗎?”

    老鐵自己確認了一聲,可是事到如今武澤也沒辦法說不行,只得默默點了點頭。回想起來,“有點沉悶”這句話,也是相當奇怪的措辭。

    老鐵說的是這樣一段往事。

    “過世的妻子名叫繪理。和我一樣,都是沒有親戚的人。我們兩個都是二十五歲的時候,在我自己的店裡認識——”

    繪理似乎是在老鐵的修鎖店剛剛開張之後不久,來請他幫忙開門鎖的顧客。那是一個下雨天。她對老鐵說,公寓的門打不開了,進不了房間。

    “不會又是你灌的膠水吧?”

    “我可沒幹。是她自己把鑰匙丟了。”

    繪理是個美女,老鐵像是夢遊般的說。他似乎對她一見鍾情。老鐵之前還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除了做生意的時候,基本上都沒有和女性說過話。對他來說,女性充其量也就是去世的母親,或者更早以前去世的奶奶,再不然也就是電視或者雜誌上的女演員了。他好像特別喜歡南野陽子。  

    “開好了鎖,她終於能進房間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向她搭話。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向女人搭話。”

    “說了什麼?”

    “你住哪兒。”

    笨蛋。明明幫她開了房門,還能住哪兒?

    可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據老鐵說,在那之後,兩個人再沒有陌生人的拘束,慢慢開始了交往,不久之後她便辦了過戶手續,搬出公寓,去店裡和他一起生活了。“過上了幸福的日子……每天過得都很快樂。”老鐵這麼說。但是——

    “久等了。”

    店主端上來兩碗大份醬油麵。武澤和老鐵各自掰開一雙筷子。

    “從某個時候開始,繪理——嘶——好像後悔了。”

    “後悔——嘶——什麼?”  

    “全都——嘶——大概。”

    一邊吃著麵條,老鐵一邊繼續說。

    從結婚第十年的時候開始,老鐵發現妻子時常會望著遠處呆呆出神。老鐵覺得這是因為繪理對於修鎖這種有一天沒一天的工作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而感到不滿足,所以他努力保持快樂的模樣,也曾經拍著胸脯說,不用擔心將來的生活。但是,現實遠比老鐵想像得殘酷,不管經過多少時間,店裡的經營狀況還是很艱難。就在那樣的某一天裡,妻子主動解釋了她常常發呆的原因。那也是遠比老鐵想像的更加殘酷的現實。

    “說是她有喜歡的人了。”

    武澤盯著老鐵的眼睛半晌無語。

    然後低下頭,拿筷子撥弄豆芽。

    那個人的情況,妻子沒有仔細說。總之就是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知識分子的類型。換句話說,正好和老鐵相反。

    “好像是妻子一個人發傳單的時候被搭訕的。她雖然知道不好,可還是時不時跑去幽會。趁我在店裡忙的時候。”

    據說最終妻子滿懷歉疚請求離婚。但是老鐵更歉疚地乞求。求你無論如何不要離開,老鐵這樣說。——然後,沒有結論,曖昧而混濁的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地持續著。妻子和以前一樣繼續在店裡工作。老鐵也拼命工作。每當妻子外出發傳單或是因為家裡的事情外出的時候,老鐵工作得尤其賣力。為了不輸給素未謀面的知識分子,他還在舊書店買了英語辭典偷偷背單詞。  

    真是愚蠢的男人。

    “現在想起來,即使是那種時候,我也很幸福啊。因為繪理在我身邊。”

    某天,妻子外出發傳單,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回來。第三天也沒有。老鐵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後了。據說那時候已經接近年關,好像是個下著冰冷的雨的傍晚。

    “她和離開的時候一樣的打扮,淋得像個落湯雞。然後,她告訴我說,和那個男的分手了。”

    意外的發展。

    “啊,回來了呀。那——你還接受她嗎?”

    “當然了喲。是自己的老婆嘛。”

    老鐵和妻子,據說從此開始一切重新來過了。

    妻子和那個男人的詳細經歷,老鐵什麼也沒問。兩個人把店裡的工具書籍等等整理得整整齊齊,一分錢沒花,店裡就顯得煥然一新。然後又懇求零件供應商降低採購價格。休息天也不休息,去附近的公寓民家挨家挨戶敲門,把傳單交到每戶人的手上,一家家去打招呼。慢慢的,這些努力開始出現結果。工作的委託逐漸增加,盈利的跡象顯出眉目,夫妻之間的交談也多了。常有彼此相望會心一笑的時候——妻子的舉止出現異常,就在這個時期。  

    首先,進食極少,無法保持安靜,一直不停打量房間的角落,那裡明明什麼也沒有。夜裡會突然跳起來,扯開自己身上的被子,說是有蟲,然後開始搔癢。

    “喂,老鐵,那是——”

    “我知道。”老鐵攔住武澤的話。用筷子撈起一根豆芽,出神地望著上面的水汽,說:

    “毒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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