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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猜錯了。”
演技降到了小學聯歡會的水平。
“哦,反正我是無所謂,你說錯了就是錯了吧。那就這樣吧。只不過,今天晚上你大概是要睡不著覺了吧,害怕我把今天的事情跟什麼人講。你做了這種事情,又不肯承認,搞得我一肚子悶氣,遇上一個人就要說一遍——你會這麼擔心吧。而且不是今天一個晚上喲,明天也會擔心。而且還不單是明天,過個三天、再過一周、再過一個月,我估計你還是一點兒都睡不著。最後就是菜刀。像這種事情,到最後差不多都是菜刀。因為人要是一直提心弔膽,就會很容易發瘋。你會在夜裡拉開廚房的門,拔出菜刀,就像有什麼巨大可怕的黑暗怪獸附上了你的身體一樣,讓你的身子不聽使喚亂走亂動。然後你突然就想把自己的手腕切開。可是菜刀不夠快,在切手腕的時候,我想是會發出聲音的吧,咯吱咯吱的。”
“別說了——”
“聽到那個聲音,你腦子裡的一根弦就會一下子斷掉,然後你會幹什麼呢?會把菜刀握得更緊,會發出怪叫,就像指甲刮玻璃的那種聲音。你會繼續直挺挺站著,不停切自己的手。就像切菜一樣。像切豬肉一樣。直到意識消失,只剩下那雙手為止——”
“不要說了——”
男子的臉完全扭成了一團。他就那麼扭著臉,一把抱住武澤的雙腿,用蚊子叫一樣的細細的高音嘟囔起來。他像是在坦白自己的罪行,但是聲音太含糊了,聽不清楚。
“一開始承認了不就結了……”
武澤低頭看著男子,鼻子裡哼了一聲。
雖然鎖還沒換完,武澤還是打開門,把男子推進了房間。把一個開鎖的在自家門口搞哭了,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也麻煩。
“別哭了。”
男子還是抱著武澤的腿,不停地說“不是,不是”。
等到男子冷靜了一點兒,武澤才開始從頭問起。果然和武澤想的一樣,這人是個慣犯。他交代說,大約從兩個月之前開始就瞄上了這一帶的住宅,每次都是同樣的伎倆,挑選適當的房子,趁裡面的人外出的時候,把自家店的傳單塞進郵箱,然後把百元店裡買來的強力膠擠進鎖孔。
“你就沒想過什麼時候會敗露?”
“想過……想過的……”
“那為什麼一直這麼幹?”
“因為沒有錢……沒錢……”
他邊哭邊說,大型連鎖店在鎮上開了分店,展開強大的宣傳攻勢,自己的小店快要倒閉了。可是武澤覺得這種事情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你的家人呢?”
“妻子死了……孩子也不在了……說起來……說起來,妻子的死——”
“好了好了,這種事情不說也罷。”
武澤看他馬上又要開始訴說生活的艱辛,趕緊攔住他的話。男人一面用握得緊緊的拳頭拼命擦眼睛,一面唔唔唔地抽泣了半天,最後終於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一,一,一時衝動。”
“有一時衝動的慣犯麼?”
武澤這一反問,男人哭得更凶了。武澤不禁有點像是在捏軟柿子的感覺,心裡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要,要讓警,警察來抓我嗎?”
男子抬起黏糊糊的臉。鼻涕眼淚都在上面,髒兮兮的。
“警察?饒了我吧。”
武澤皺起眉搖了搖頭,男子髒兮兮的臉頓時明亮起來,仿佛有一道白色的潔淨光芒忽然照到了上面一樣。
“不報警是嗎?我不會被抓去坐牢了嗎?”
“這個我可不知道啊。嗯……反正只要你自己不去自首,也沒被別人逮住,大概就沒事吧。”
“太好了……”
男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一樣。
“我不是壞人。是被迫的,真的——真的,我實在是沒辦法。”
明明沒質問他,他就開始找藉口。
“你看,要真是壞人,我就開門進去了對吧?然後,什麼錢啊,珠寶啊,全都偷走,對吧?我可沒幹那種事喲。從來都沒幹過。”
說的也是,武澤想。
“你和我說這個也——”
忽然武澤停住了,低頭盯著男子的臉問:
“你能開鎖?”
男人點點頭。
“是啊……本來就是修鎖的。”
多此一問。剛剛親眼看他幹活。
“嗯,其他很多事我也能幹。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而且,說起來可能您不信,我還能說幾句英語,專門學過的。”
這傢伙好像開始自誇起來了,真是搞不清狀況。武澤想了一會兒,提了個建議。
“一起去吃個晚飯怎麼樣?”
“啊?我嗎?可是門鎖——”
“沒關係,這個房間裡也沒什麼可偷的東西。”
於是武澤領著男子去了附近一家自己常去的麵館,回來的時候,順路去便利店買了聖誕節特賣剩下來的啤酒給他。兩聽裝的啤酒里附送了聖誕樹、鈴鐺、絲緞,還有鐵皮做的金色星星。都是拿來騙小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