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小綠圈。”
她瞪著我。
“你當時還這麼叫,我們談過,你假裝把藥名記錯,裝得很像,就好像你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似的。演得不錯,完全就像不經意的樣子,可是時機不太對。因為幾分鐘前,我才剛在你的藥物櫃裡,發現一瓶水合氯醛。”
“我只知道那是一種幫助人睡的藥,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藥瓶標籤上就有名字。”
“或許一開始我就沒好好看過,或許我根本沒有去記,或許我根本就不把這類細節放在心上。”
“你?你這種知道巴黎綠是什麼的人?只要黨的領導下令,你就知道該怎麼在市區自來水系統中下毒的人會這樣?”
“又或許我只是脫口而出。”
“只是脫口而出。好吧,但我下次去看藥物櫃,裡頭已經沒有那瓶藥了。”
她嘆了口氣,“我可以解釋,我知道聽起來會很蠢,可是我可以解釋。”
“說說看。”
“我給他吃了水合氯酸。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不知道有什麼理由不給他,他跑來跟我聊天,不肯喝咖啡,因為他說他失眠得厲害。我猜想他有心事,就是他打算告訴你的那些事,可是他一點都不願意透露。”
“然後呢?”
“我告訴他低咖啡因咖啡不會讓他睡不著,這個牌子好像還有助於入睡,至少對我有效。然後我瞞著他放了兩顆水合氯酸在他的咖啡里。他喝完就上樓去睡覺了,後來我再看見他,就是跟你一起進他公寓那次,他已經死了。”
“那你什麼都沒說的原因是——”
“因為我以為是我殺了他!我想我給他的藥弄得他昏昏欲睡,結果他勒著自己脖子的時候,便失去知覺,導致他的死亡。那回你在我這兒過夜時,我很怕你會拿這個來對付我,我知道你對堅持戒酒有多麼認真,而且我也看不出如果我承認自己做過什麼害死他,會有什麼好處。”她兩手垂放下來。“我覺得自己好像有罪,馬修,但那不表示我殺了他。”
“老天。”我說。
“你明白嗎?親愛的,你明白——”
“我明白的是,你即興演出的本領有多好。想必你受過良好的訓練,過去偽裝了那麼多年,在一個個新鄰居和新同事面前演出,這些訓練一定很了不起。”
“你還在追究我之前撒的那些謊。我並不引以為榮,但我想你說得沒錯,我已經學得讓撒謊變成一種本能了。現在我必須學習一個新的行為模式,現在我正在和一個對我意義重大的人交往。如今遊戲規則不同了,不是嗎?我——”
“別再說那些鬼話了,薇拉。”
她好像挨了一拳似的往後縮了一下。“沒用的,”我告訴她,“你不光是在他的咖啡里放一片藥而已,你還用布條繞在他脖子上打了一個結,把他吊在水管上。對你來說想必不會太難,你塊頭大,又強壯,他只是個瘦小個子,而且你用水合氯酸弄昏他之後,他也不會掙扎了。你布置得很好,把他衣服脫光,放了幾本色情雜誌,整件事情就很明白了。你去哪兒買到那些雜誌的?時代廣場嗎?”
“我沒買那些雜誌,我沒做你剛剛說的那些事。”
“那兒的某個店員應該還記得你,你是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種人,而且首先他們那兒的女顧客本來就不多。我想不必花太多力氣,就可以找出記得你的那個店員。”
“馬修,你自己聽聽看,你指控我的這些罪名有多可怕。我知道你累了,我知道你這一整天有多辛苦,可是——”
“我告訴過你別再胡扯了。我知道你殺了他,薇拉。你關上窗子,讓臭氣晚幾天外泄,也可以讓驗屍的證據更不確定。然後你等著哪個人注意到那個臭氣,就會來找你或去報警。你一點也不急,你才不在乎要過多久屍體才會被發現,重要的是他已經死了。這樣他的秘密就會跟著他一起死掉。”
“什麼秘密?”
“他無法釋懷的秘密,他沒有勇氣說出來的秘密,關於他怎麼殺掉其他人的秘密。”
我說,“可憐的曼根太太,她的所有老朋友都快死了,她也坐在這兒等著自已的死亡降臨。沒死的人都搬走了,有個房東曾找些街邊的毒鬼搬進公寓,嚇跑那些受房租管制所保護的房客,還因此被罰款。他應該去坐牢,狗娘養的。”
她直直瞪著我,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猜不出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可是很多人是自願搬走的,”我繼續說,“他們的房東收買他們,給他們五千、一萬或兩萬元,請他們搬家。這一定讓他們很困惑,拿出比他們一輩子所必須付的房租還多的錢,請他們空出公寓來。當然,他們拿那些錢是絕對找不到一個住得起的地方的。”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很可笑的社會。那幾個房間的租金住上二三十年都不會變,而公寓的屋主只要付一小筆錢就可以擺脫你。你原以為房東會保住這些固定的房客,可是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企業界。很多公司會給他們最好的員工一大筆退休金,請他們提早退休滾蛋。這樣他們就可以找薪資低一點的年輕人來取代。這種事情難以想像,但的確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