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就像生活本身。”
“尤其是五十一街的生活。”
我談了些尋找保拉·赫爾德特克的事情,還有我的一般工作。我說我的工作不太像她讀的典型英國推理小說。人們不是那麼有禮,而且並不是每件事情最終都會有解答。有時到最後都不是很清楚。
“我喜歡這個工作,是因為某些技巧已經很熟練了,不過我可能還是沒辦法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喜歡挖掘、收集情報,直到在一團亂中理出某些模式。”
“你是錯誤中做對事情的人,一個屠龍者。”
“大部分的錯誤從來不會變成正確。而且想跟龍靠近,近到能殺掉它們是很困難的。”
“因為它們會噴火?”
“因為它們住在城堡里,”我說,“外頭有護城河環繞,而且吊橋收起來了。”
喝過咖啡後,她問我是不是在戒酒協會認識埃迪·鄧菲的,然後她用手掩住嘴巴。“算了,”她說,“你已經告訴過我,破壞別的會員的那個什麼是違反規則的。”
“匿名。不過現在無所謂了,死掉就表示沒有匿名這回事了。埃迪在大約一年前開始參加聚會,他過去七個月完全沒碰過酒。”
“你呢?”
“三年兩個月又十一天。”
“你每天都數著日子?”
“不,當然不是。不過我知道我戒酒的三周年紀念日是哪一天,要算其他的就簡單了。”
“你們會在戒酒周年慶祝一下?”
“大部分人當天或那幾天會在聚會上發言。某些團體還會給你一個蛋糕。”
“蛋糕?”
“就像生日蛋糕,他們會送給你,聚會後大家一起分享,除了正在減肥的人。”
“聽起來像——”
“米老鼠。
“我可沒這麼說。”
“你可以這麼說,事實如此。某些團體還會給你一面小銅牌,一面用羅馬數字刻著你戒酒的年數,另一面是平靜禱告詞。”
“平靜禱告詞?”
“‘上帝賜我平靜,接受我不能改變的事情,鼓勵我去改變能改變的事情,以及分辨這兩者的智慧。’”
“噢,我聽過這些話。我不知道那是戒酒協會的禱告詞。”
“我想這個禱告詞不是我們的專利。”
“那你得到什麼?蛋糕還是銅牌?”
“都沒有。只不過得到一輪掌聲,還有很多人叫我記住:一次只要戒一天就好。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待在這個團體裡,沒有什麼虛偽,沒有那些多餘的花招。”
“因為你就是一個不玩多餘花招的人。”
“沒錯。”
帳單送來時,她要求各付各的,我說我來付,她沒有跟我搶。餐館外頭變得有點冷,她過馬路時牽起我的手,然後就沒鬆開。
到了她住的公寓後,她問我要不要進去坐一下,我說我想直接回家,第二天我打算早起。
她站在門廊把鑰匙插進鎖孔,然後轉身對著我。我們吻別,這回她的氣息里沒有酒味了。
我一路吹著口哨走路回家。我以前很少這樣。
沿路每個跟我要錢的人,我都給他們一張一元鈔票。
第08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嘴裡有股酸味。我刷了牙出門吃早餐,我得逼自己吃點東西,咖啡里有金屬味。
或許是砷毒吧,我心想。或許昨天晚上的沙拉裡頭有綠色壁紙的碎片。
我的第二杯咖啡味道嘗起來不比第一杯好,不過我還是喝了,邊喝邊看報紙。大都會隊昨天贏球,一個剛從二軍升上來的新人小子擊出四支安打。揚基隊也贏了,克勞德爾·華盛頓在第九局擊出全壘打。至於美式足球,巨人隊在這場比賽中失去了他們最好的線衛,他的尿液中測出違禁藥物,被禁賽三十天。
哈勒姆區發生了一樁路過車輛朝著街角開槍的事件,報紙依過去的事例判斷是毒販乾的。兩個流浪漢在東城IRT路線的地鐵月台打架,車子即將進站時,一個把另外一個推下車軌,結果可想而知。在布魯克林區,一個住布萊頓海灘的人由於謀殺他的前妻和她前一次婚姻的三個孩子而遭到逮捕。
沒有任何埃迪·鄧菲的消息,照理講也不會有的,除非當日新聞太清淡。
早餐後我出去散步,以驅走倦怠感和睡意。天空陰雲密布,氣象預報說下雨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下雨的話別怪我們,”他們好像是在說,“沒下雨的話也別怪我們。”
我沒留意自己往哪裡走,最後來到中央公園。我看到一個空板凳就坐了下來。對面右邊坐著一個穿著廉價外套的女人,正從一個袋子裡掏麵包屑出來餵鴿子,她身上和周圍地上都停滿了鴿子,一定有兩百隻。
據說鴿子是愈餵愈餓,不過我也不能叫她不要餵。只要我還繼續給路上要錢的人鈔票,我就不該去說別人。
她終於把麵包屑餵完,鴿子飛走了,她也走了。我還留在那兒,想著埃迪·鄧菲和保拉·赫爾德特克。然後我想到薇拉·羅西特,明白為什麼我醒來後感覺這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