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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免的。”我承認。
“無論如何,我跟你描述的,大概符合這一帶半數的男人。可是我懷疑他根本不住在這附近。”
“你只看過他和她一起出現過五六次?”
他點點頭,“而且根據他們來的時間,我猜他是去接她下班,或者她去等他下班,也可能兩個人是在同一個地方工作。”
“只是進來休息匆匆喝杯酒。”
“不只一杯。”
“她喝得多嗎?”
“喝得多的是他,她只是慢慢喝,但也沒有拖拖拉拉,她的酒照樣會喝完。不過她喝得並不凶,他也是。他們似乎是剛下班,來這兒只是喝酒的第一站,不是最後一站。”
他把照片還給我,我要他留著,“如果你想到任何事情——”
“我會打這個電話。”
零零碎碎,一點一滴。到了我在“新開始”說我的故事時,我已經花了一個多星期在尋找保拉·赫爾德特克,而且所花的時間和磨掉的鞋底,大概已經讓她父親的一千元花值了,雖然我無法交出值一千元的成果。
我跟幾十個人談過,記了一大堆筆記,而且我所印的一百張照片已經發掉一半了。
我得知了些什麼?我無法說明她七月中離開套房公寓後的行蹤,我也沒發現她四月辭掉女招待的工作後又在哪裡工作過。而且,我所拼湊出來的圖像,也不像分發出去的照片那麼清楚鮮明。
她是個演員,或者她希望成為一個演員,可是她幾乎無法實現,而且她也沒再去上表演課。她曾和一個男人半夜結伴去附近的酒吧,大概去了五六次。她獨來獨往,可是不常待在她的套房公寓裡。她這麼寂寞能去哪兒?她會去公園,跟鴿子說話嗎?
第04章
第二天早上,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對那個打電話來的神秘客人太不客氣了。他什麼都沒有,可是我又有什麼呢?
吃過早餐後,我提醒自己,我不曾真的希望發現些什麼。保拉·赫爾德特克已經放棄女演員和女招待的身份,然後她又放棄了弗洛倫斯·埃德琳那兒的住處,也放棄了女兒的角色。現在她或許在某個地方安定下來,有了新生活,她想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也或者她已經死了,那麼我也幫不什麼忙了。
我想去看場電影,可是最後我花了一整天去找些戲劇經紀人,拿同樣的老問題問他們,把照片發出去。他們沒有一個記得保拉的名字或她的臉。“她可能只是去參加過選角甄試,”其中一個經紀人告訴我,“他們有些人希望馬上找到經紀人;有些則到處參加面試,希望能給經紀人留下印象。”
“最好的方法是什麼?”
“最好的方法?有個叔叔伯伯在演藝圈,就是最好的方法。”
我跟經紀人談煩了,就又到套房公寓碰運氣。我按了弗洛倫斯·埃德琳的門鈴,她點個頭讓我進去。“我應該開始收你房租才對,”她說:“你在這兒的時間比我某些房客還多。”
“我還剩幾個人得見見。”
“你愛待多久待多久,反正沒有人抱怨。既然他們不介意,我當然也不會。”
我沒見過的房客中,只有一個來應門。她是五月搬進來的,完全不認識保拉,赫爾德特克。“我希望能幫得上忙,”她說,“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她眼熟。我對門的鄰居跟我說你找她談過,這個女孩失蹤了還是怎麼了嗎?”
“看起來是這樣。”
她聳聳肩,“真希望能幫得上忙。”
我第一次戒酒時,開始跟一個叫簡·基恩的女子交往。戒酒前我就認得她,不過她參加戒酒聚會之後,我們就沒再碰過面,等到我也參加戒酒聚會之後,兩人才又開始聯絡。
她是個雕塑家,住在利斯本納德街的一個倉庫式住宅,兼作工作室,就在卡納爾路南邊的翠貝卡區。我們開始常在一起,一星期有三四個晚上會見面,偶爾白天也見。有時候我們會一起去戒酒聚會,不過我們也一起做別的事情。我們會出去吃晚餐,或者她給我做飯。她喜歡去畫廊,就在蘇荷區或東村那一帶。我以前很少做這類事情,現在我發現自己挺喜歡的,以前每次去畫廊這類地方我總是有點不自在,站在一幅畫或一件雕塑作品前面,老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而她教我,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
我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勁,我們的關係就像一般正常的男女關係那樣慢慢發展。有一陣子我有一半時間都住在利斯本納德街,我的一些衣服放在她的柜子里,襪子和內衣放在她的梳妝檯抽屜。我們曾興致勃勃地一再討論,保留我旅社的房間是不是聰明之舉。既然我很少在那兒,那樣不是很浪費租金嗎?另一方面,或許把那兒拿來當辦公室接待客戶也不錯吧?
我想,曾經有一度,我覺得應該放棄我在旅社的房間,開始分攤那個“倉庫”的費用。而且也曾經有一度,我們差點就要談到承諾和永遠,以及,我想,婚姻。
可是當時我們沒有談,後來也一直沒談,時機對的時候沒做,以後也就不可能了。我們很自然地開始逐漸疏遠,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隨著心情和沉默漸漸減少,也更常各居一方了。我們決定——說實話我不記得是誰提議的——我們應該去見其他朋友。我們照做了,卻發現這讓彼此更難過。最後,在完全沒有戲劇化場面的情況下,我很有禮貌地把以前跟她借的幾本畫冊歸還,取回我留在她那兒的最後一點衣服,搭了計程車回上城。一切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