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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如此。”
“那一段太傷心了,”她說,“傷害太深了。”
她轉身走進咖啡店。我站在那兒,看她進門。然後開始散步,沒留意我往哪兒走,也不在乎去哪兒。
我一從沉湎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就立刻找了個公共電話打給加里,沒人接電話。我搭了地鐵往上城,走到巴黎綠,發現他在吧檯後面。吧檯是空的,不過旁邊有幾桌客人在吃遲來的早午餐。我看著他調了兩杯血腥瑪麗,然後又在兩個鬱金香形的高腳杯里,加了一半柳橙汁和一半香檳。
“這是‘含羞草””他告訴我,“完全不配,加起來的味道不如分開喝。要我的話,要麼就喝柳橙汁,要麼就喝香檳,可是不要兩樣加在同一個杯子裡。”他拿出一塊抹布擦擦我前面的吧檯。“喝什麼?”
“有沒有咖啡?”他叫了一個招待送杯咖啡到吧檯來,然後湊近我,“布賴斯說你在找我。”
“那是昨天晚上。之後我還打過幾次電話去你家。”
“噢,”他說,“昨天晚上千萬別打來。感謝上帝,這世界上還有女人願意把一個可憐的酒保當成浪漫偷情的對象。”他鬍子後面的嘴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如果你找到我的話,你會說什麼?”
我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他。他聽著,點點頭。“沒問題,”他說,“我可以去做。不過,我今天的班是到晚上八點,還有好久,可是現在找不到代班的人。除非——”
“除非怎樣?”
“你要不要客串酒保?”
“不了,”我說,“我八點左右再來找你。”
我回到旅社,試著看接近尾聲的美式足球賽,可是坐不住。我出門逛逛,走著走著才發現自己早餐後就沒吃過東西,然後在一個披薩攤子停下來,加了一大堆碎辣椒,希望吃了能讓自己振作一點。
離八點還有幾分鐘的時候,我回到巴黎綠,邊喝可樂邊等加里清點現金和支票辦理交班。我們一起走出去,他又問了我了一次那個地方的店名,我告訴了他,他說沒聽過。“不過我很少去第十大道,”他說,“葛洛根開放屋?聽起來像個典型愛爾蘭酒吧。”
“差不多。”
我們複習一遍我要他做的事,然後我待在對街,他緩步走向葛洛根的前門,進去。我站在人行道上等著,時間慢慢過去,我開始擔心有什麼不對勁,說不定我把他推進了一個危險的境地,如果換了我自己去會不會更糟。正想到一半,店門推開了,他走出來。他把手插在褲口袋裡,慢悠悠地走著,看起來簡直快活得不真實。
我配合著他的速度走了半個街區,然後過馬路到他那一邊。他說:“我認識你嗎?暗號是什麼?”
“認出什麼人了嗎?”
“嗯,沒問題,”他說,“之前我不確定還能認得他,可是看了一眼我就認出來了,而且他也認得我。”
“他說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站在我面前等我點酒。我沒表示出我認得他。”
“很好。”
“可是,你聽我說,他也沒表示出他認得我,但我看得出來,他偷偷望向我這邊的樣子。哈!罪惡感,是這個說法沒錯吧?”
“一般是這麼說。”
“那家小店不錯,我喜歡他們的瓷磚地板還有暗色木頭,我喝了一瓶豎琴牌麥酒,然後邊喝第二瓶,邊看兩個傢伙射飛鏢。其中有一個,我敢說他一定大半輩子都在當比薩斜塔,我老想著他快摔到地板上了,可是他沒有。”
“我知道你在講誰。”
“他喝健力士啤酒。那種味道對我來說太重了。我想可以摻點柳丁汁喝。”他打了個寒顫,“不知道在這種地方調出來的會是什麼個樣子,這兒唯一的調酒就是蘇格蘭威士忌加水,偶爾調杯伏特加摻湯力水。一輩子可能都不會聽到有人點杯含羞草,或者哈維撞牆,或者西克利·迪克利·台克利①隨便什麼的。”
①哈維撞牆和台克利均為雞尾酒名。
“那是什麼鬼?”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又打了個寒顫。我問他在那兒有沒有認出其他人。“沒有,”他說,“只有那個酒保。”
“他就是你提過以前跟保拉在一起的那個人。”
“他以前看起來跟在葛洛根時不太一樣。”他又沉思起來,想像能夠在一個簡單、誠實的酒吧里工作的歡欣,那兒沒有羊齒植物盆景裝飾,也沒有正經八百的雅痞。“當然啦,”他提醒自己,“那裡的小費很少。”
這也提醒了我。我頭先已經準備好一張紙鈔,這會兒我掏出來,遞給他。
他怎麼都不肯拿。“你給我的生命帶來一點點小刺激,”他說,“我付出了多少?十分鐘和兩瓶啤酒的代價?有一天我們坐下來,你可以告訴我整件事情的結果,甚至連啤酒都讓你請,夠公平吧?”
“夠公平。可是事情不見得都有結果,有時候就是成了懸案”
“我願意賭一下。”他說。
我晃蕩了十五分鐘,然後獨自回葛洛根。我沒看到米克·巴盧,安迪·巴克利在店後頭射飛鏢,尼爾站在吧檯後。他穿得跟星期五晚上一樣,黑紅法蘭絨襯衫外罩皮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