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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感覺複雜極了,交織在一起分不清。有恐懼,還有深深的哀傷,當然還有對酒的渴慕。我興奮起來,那是一種猛烈的興奮,一部分是因為她帶著威士忌味道的嘴,不過還有另外一股吸引力直接來自她的身體,她柔軟結實的乳房抵著我的胸,暖熱的腰貼著我的大腿。
我伸手抓緊她牛仔褲臀部磨得很薄的地方,她的手扣緊我的肩膀。
片刻之後,她抽離我的懷抱,看著我。我們的目光交接,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覽無遺。
我說:“我們上床吧。”
“老天,好。”
臥室又小又暗,窗簾拉上了,光線幾乎透不過那扇小窗子。她扭開床頭燈,然後又扭熄,拿起一包火柴。她劃了一根想點燃蠟燭,可是燭芯跳閃了兩下,沒點著。她拿出另一根火柴,我把火柴和蠟燭從她手上拿過來放在一邊,這麼黑乎乎的挺好的。
她的床是張雙人床,沒有床架,只是在地上放了一個木頭箱座,上頭擺了床墊。我們站在床邊,看著對方,脫掉衣服。她腹部右邊有一道割盲腸的手術疤,豐滿的乳房上點點雀斑。
我們上了床,進入彼此。
事後她進廚房拿了一罐淡啤酒回來。她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買這個。”她說。
“我可以想出兩個原因。”
“哦?”
“味道棒,還有不容易醉。”
“你真好玩。味道棒?這喝起來簡直一點味道都沒有。我一向喜歡味道重的,從來就不喜歡任何清淡的東西。我喜歡提區爾牌或白馬牌這些重口味的蘇格蘭威士忌,我喜歡那些口味重的加拿大麥酒,過去我抽菸也最受不了有濾嘴的。”
“你以前抽菸?”
“抽得很兇。黨裡頭鼓勵我們抽,這是跟那些工人階級打成一片的方式——你敬我一支煙、我敬你一支煙,點著了,大家抽著抽著就有同生共死的氣氛了。當然一旦革命成功後,抽菸就會像無產階級專政一樣逐漸消失。腐敗的菸草公司將被摧毀,而種植菸草的農民,則會接受再教育,去種植符合辯證法的作物,我想是綠豆吧。而勞動階級則從資本主義壓迫的焦慮中解放出來,他們將再也不需要每隔一陣子就吸尼古丁了。”
“講得真像回事。”
“當然。我們對任何事情都有一套理論,為什麼不呢?我們有大把時間去建立理論,可是他媽的從來沒有‘實踐’過任何事情。”
“所以你是為了革命而抽菸的?”
“完全正確。我抽駱駝牌,每天兩包,或者抽皮卡運牌,不過這牌子很難買到。”
“我根本沒聽說過。”
“喔,這種香菸棒死了。”她說,“相比之下,高盧牌簡直就沒味道。它會扯裂你的喉嚨,讓你連腳趾甲都薰黃。光是在錢包裡面塞一包這種煙都足以致癌。”
“你什麼時候戒掉的?”
“在新墨西哥州那陣子,就是我離婚之後。反正那時候很慘,我想我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停止抽菸。這麼消沉實在不應該,不過我後來沒再抽。你現在完全不喝酒嗎?”
“對。”
“以前喝嗎?”
“嗯,喝。”
“大家都那麼說:先喝,然後再戒。”
“就是這麼回事。”
“我也想過,奇怪我認得的人從來沒有戒什麼能戒得了一輩子的。我和那種人通常都處不來。”
她雙腳交叉坐在床頭,我用一隻手臂撐著身子側躺,另伸出一隻手去撫摸她裸露的大腿。她把手放在我手上。
“我不喝酒會讓你困擾嗎?”
“不會。那我喝會不會困擾你?”
“現在還不知道。”
“好吧。”
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小口,說:“要不要我弄點東西給你喝?我可以沖咖啡什麼的,你要不要?”
“不要。”
“我沒有果汁或汽水之類的,不過跑去拐角商店買很快的,你想要什麼?”
我從她手上取過啤酒罐,放在床旁的桌上。“過來,”我說,把她擺平在床墊上。“我告訴你我想要的。”
八點左右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內褲。她剛才睡著了,不過我穿衣服的時候她醒了過來。“我得出去一下。”我告訴她。
“幾點了?”她看看表,舌頭髮出嘖嘖聲。“這麼晚了,”她說,“這樣消耗時間真是不錯,你一定餓了。”
“你也一定有一段短暫的回憶。”
她嫵媚地笑了起來,“要不要我幫你煮點東西吃,補充營養?”
“我得去個地方。”
“喔。”
“可是大概十點就會結束,你能等到那時候嗎?我們可以出去吃個漢堡什麼的,除非你餓壞了不能等。”
“這樣很好。”
“我大概十點半回來,不會再晚。”
“按我的門鈴就是了,親愛的。還有,順帶說一句,你要把門鈴按得響亮又清楚。”
我到聖保羅教堂去,走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那一刻我覺得內心輕鬆起來,好像放下心裡一塊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