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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再見面之後,我也沒再去過那個聚會。
我搭地鐵到市中心,在春日街和西百老匯大道逛了一大堆商店。蘇荷區大部分的畫廊星期天都沒開門,不過有幾家照常開放,有個展覽我喜歡,是寫實風景畫,全都是中央公園。大部分畫都只有車、樹和公園長椅,背景里沒有模糊的建築物,然而無論畫面表現得多麼寧靜、多麼綠意盎然,你還是看得出明顯的城市環境。這位畫家不知怎地能把城市頑強的能量滲透到那些油畫裡,我永遠猜不透他是怎麼辦到的。
我到了聚會的地方,簡在那兒。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見證上頭。到了休息時間,我坐到她旁邊的位子。
“真滑稽”,她說,“我今天早上才想到你。”
“我昨天差點打電話給你。”
“哦?”
“想問你要不要去謝伊球場。”
“真有趣,我看了那場比賽。”
“你去球場了?”
“看電視轉播。你真的差點打電話給我?”
“其實我打了。”
“什麼時候?我一整天都在家。”
“響兩聲我就掛斷了。”
“我記得那通電話,我還在奇怪誰打來的,事實上——”
“你猜到可能會是我?”
“嗯,那個念頭掠過我心裡,”她眼睛盯著放在膝蓋上的手。“我想我不會去的。”
“去看球?”
她點點頭,“不過很難說,不是嗎?我不知道我會怎麼回答你。你會怎麼說?我又會怎麼答?”
“聚會後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她看著我,然後目光避開。“喔,我不知道,馬修,”她說,“我不知道。”
我剛開始說話,主席拿著一個玻璃菸灰缸敲敲桌子,表示聚會要重新開始了,我回到原來的座位。聚會最後,我舉手,被叫到後,我說,“我名叫馬修,我是個酒鬼。過去兩個星期,我花了很多時間和喝酒的人在一起。有些是因為職業需要,有些是社交需要,至於哪個是哪個就不太容易說清楚了。前幾天晚上我在一個酒吧里花了一兩個小時,和一個人閒聊,就跟以前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喝的是可樂。”
我又講了一兩分鐘,想到什麼就講什麼。然後有人又舉手被叫到,談起她住的那棟建築要變成合作公寓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買得起她所住的那戶公寓。
祈禱完,我們把椅子放回角落堆起來,然後我問簡要不要去喝咖啡。“我們幾個人要去街角一家店,”她說,“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以為只有我們兩個。”
“這樣不太好吧。”
我說我陪她走到那兒,我們可以在路上談。可是走到外頭下了階梯,我又想不起原先想跟她講什麼,於是我們靜靜地走了一段路。
“我想念你。”我在心裡說了幾回,最後我終於大聲說出來。
“是嗎?有時我也會想念你,有時我會想到我們兩個,覺得很傷心。”
“是啊。”
“你跟別人交往嗎?”
“一直沒興趣,一直到大概上個星期。”
“然後呢?”
“我陷進去了。不是刻意的,我想事情就是那樣發生了。”
“她沒參加戒酒嗎?”
“很難。”
“意思是,她應該參加嘍?”
“我不知道誰該參加。反正不重要,反正我們也不會有結果。”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我會害怕花很多時間跟一個喝酒的人在一起。”
“這樣的害怕或許是健康的。”
“你認識湯姆嗎?”我試圖搜尋回憶,她一直在跟我描述一個市中心匿名戒酒協會的長期會員,我卻始終想不起來。
“總之,”她說,“他戒酒二十二年了,一直參加聚會,當一大堆人的輔導員,諸如此類的。結果他去巴黎度假三個星期,有天走在街上,和一個很漂亮的法國女孩聊起天來,她說:‘想不想喝杯葡萄酒?”
“他怎麼說?”
“他說:‘有何不可?’”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戒了二十二年,參加過天知道幾千次聚會。‘有何不可?’”
“他後來恢復戒酒了嗎?”
“好像辦不到。他戒了兩三天,然後又出去喝酒。他現在看起來很可怕,他也醉不了多久,因為他的身體經不起這樣喝。兩三天後,他就進了醫院。可是他沒辦法戒掉,後來他來參加聚會,我根本不敢看他,我想他搞不好快死了。”
“潮流最前端。”我說。
“什麼意思?”
“只是某個人說過的某件事。”
我們轉到街角,到了她和朋友約好要碰面的咖啡店。她說:“你不進來一起喝杯咖啡嗎?”我說不要了,她也沒有試圖說服我。
我說:“我希望——”
“我知道,”她說,她伸手握住我的手。“事實上,”她說,“我想我們將來或許能相處得更輕鬆一些,但是現在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