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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另一個躺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用英語說。這是個純種的哥特人——淡藍色的眼睛,冬日裡陽光般淡色的頭髮,面部粗獷而且稜角分明,仿佛是從堅硬的物質上一下下鑿出來的一樣。鼻子高挺,長長的下巴如同岩石一樣堅固。南方的太陽嚴重影響了他的膚色,漂白了他的頭髮,把他的皮膚烤得火紅。
“你讀過了嗎?”些許斯堪地那維亞口音令人聯想到了他的臉——就像從某種材料上粗略地刻出來的一樣,一板一眼。
“是的。”伍利茲來到桌旁,“一份了不起的文件。拉爾斯,抽菸嗎?”
他把煙遞了過去。這是一種當地的黑菸草,味道有點苦。和拉爾斯·林斯特隆碩大的下頜相比,這隻煙就像支牙籤。伍利茲的嘴唇被雕琢得很細緻,比例適中。他的目光落在了犯罪記錄上的第一頁。他大聲地讀道:
“致聖特雷薩皮特維亞港警察局局長:只有當我遭到暴力而致死的情況下,以下內容才可以作為參考……鑑於我是這裡的警察局局長,而且你邀請我來閱讀這份手稿,所以我大膽推測:作者已經遭到暴力而致死。對嗎?”
“我不知道。”林斯特隆猶豫地說。
“你不知道?”伍利茲皺著眉問,“你是說,你不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還是你不知道她是自然死亡還是遭遇不測?”
“有位女乘客昨晚死了,”林斯特隆繼續說,“這件事我確實知道。她是暴死的,只是我不知道這是意外、自殺還是謀殺。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這份手稿的作者。”
伍利茲的眼皮嘲弄似的垂下來,“你還沒讀這份手稿嗎?儘管上面要求說只有當作者遭暴力而致死的情況下才能讀?”
“你認為是我錯了?”林斯特隆嚴肅地回答,他不是拿顧慮開玩笑的人,“等一等,米格爾。事情是這樣的:首先,我發現了屍體,是一位女乘客。我認為這件事應該是一次'令人遺憾的意外'。然後,船上的輪機長說兩個大通風口中有一個今早被堵住了,他派了一名船員去清理。就是這份手稿把通風口堵住了。手稿的第一頁寫著:只有當我遭到暴力而致死的情況下,以下內容才可以作為參考。上面沒有寫名字,而船上正好有人暴死。所以我想這份稿子應該是那個死去的女人寫的,我就讀了讀。要是你的話,不也會這樣做嗎?”
“很有可能。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手稿里的描寫和死掉的女人並不相符。”
“是什麼不相符?”
林斯特隆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看到她的屍體你就明白了。”
“想吊我的胃口?”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會發現我注意到的事,並且得到相同的結論。我相信想像力會發生作用。你會有同等的觀察機會。我一看到手稿,就立刻下達命令,任何人不能移動屍體,直到你看到她為止。我認為,這份手稿顯然不是這個死去的女人寫的。只是,讀了以後,我改變了最初的想法,我認為這不是意外。文中提到的現金是很明顯的殺人動機。根據上面的內容來看,至少有一個嫌疑人——門多薩,我們船上的事務長,就是那個口述信件、可能將其作為自殺遺言的人。”
“但是,即使這個人是自殺死亡,那張自殺遺言並沒有派上用場啊。”伍利茲沉思地說,“你是說這個死掉的女人不是寫這份稿子的人,也不是聽人口述、親筆寫下自殺遺言的人。那麼,概括起來,你的意思是:你認為一個女人因為害怕而寫了這份手稿,但卻是另一個女人被謀殺了。”
“好像是這麼回事。”
“為什麼?是不是有人把她當成另一個人給殺了?”
“我不知道。整件事都令人迷惑。”
“所以你就把這件事丟給我!”伍利茲坐在桌子後面的轉椅上,“稿子上沒有簽名。作者可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是誰。如果條件允許,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卷進謀殺案。”
“我很清楚作者是誰。”林斯特隆回嘴說。
“你能證明嗎?”
“船上只有三名女乘客——哈利夫人,我曾經在之前的幾次航行中見過她,另外兩名女乘客我不認識,都很年輕。我查了乘客名單,一個叫莉維亞·克萊斯比,一個叫妮娜·凱斯。手稿以第三人稱提到了哈利夫人和克萊斯比小姐。所以——作者一定是妮娜·凱斯。”
“你詢問過她了嗎?”
“沒有。那是專業人士的事。是你的工作。”
“如果她拒絕承認那是她寫的,聲稱這份手稿完全是虛構的呢?”伍利茲提問說,“如果是托尼·布魯克讓她這麼做的呢?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證明這就是她寫的?我們不能憑藉筆跡來辨認,因為這些都是打字機打上去的,也不能依靠指紋,現在的稿子上可能已經有很多人的指紋了。如果我們想拿手稿作為呈堂證據,恐怕會遇到麻煩。我們不能把一份沒有署名的東西當成證據。為什麼作者不把他的名字、年齡、性別和國籍之類的寫上去呢?”
“你說的是警察的那一套,米格爾。外行人怎麼會想到那麼做至關重要。她可能想在結尾處簽上名字——就像寫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