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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伍利茲警長?”他問道,“皮特維亞市警察局的?”
伍利茲向他鞠躬致意:“您就是爬蟲學家哈利博士吧。我讀過您的書,非常喜歡,但是——您是怎麼知道我的?”
“一名乘務員昨天告訴我的。您肯定聽說了吧,我就是那個把巨蝮帶上船的人。”哈利把雙手支在欄杆上,向下望著往外翻騰著的清澈的浪花,“很高興您能和我們同行。昨天,他們傳言說您不再調查這個案子了。”
伍利茲疲憊地垂下了眼睛:“傳言是真的,哈利博士。這裡根本沒有案子。我和您一樣,只是船上的乘客——沒什麼特別。”
哈利微微地側過頭,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您說真的?”
“是的。這——這個意外發生的時候,我已經決定坐昨晚的船出發了,我去紐約度假。”
“您原本就打算乘這艘船?”
這麼尖銳的問題竟出自哈利之口,令人有點意外。伍利茲毫不猶豫地說了謊:“當然。”
“但是,天哪,案子裡還有好多疑點沒法解釋!”哈里眯縫著眼睛看著太陽,聲音顯得有些憤怒,還有點恐懼,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這種感覺很強烈,因為,我覺得我自己要負上一部分責任。我本該親自給箱子擰好螺絲。或者,他們幹活的時候我在一旁看著。他們沒有意識到使用螺絲的重要性。他們太無知,太不負責任了。我當時至少應該檢查一下他們工作的完成情況。但我沒有。我甚至沒有發現露在外面的光滑的釘頭,那裡本該擰上螺絲的。”
“但是,蛇第一次從箱子裡逃出來的時候,並沒有人遇害啊。”伍利茲說,“第二次出事前,木匠已經用螺絲擰好了箱蓋。如果要責怪的話,也只能怪他。”
“就是這件事讓我想不通,”哈利回答說,“美杜莎——就是那條蛇——他不可能自己從蓋好的箱子裡爬出來呀。螺絲不像釘子那樣容易被變形的木頭頂起來。伍利茲警長,第二次是有人故意把美杜莎放出來的。否則,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您敢肯定嗎?在證人的立場上您也會這麼說?”
哈利猶豫了。是不是因為無辜的旁觀者害怕被牽涉其中,所以警察辦案才充滿了重重阻礙?或者,他只是想提出建議,但對案子本身並不感興趣?
伍利茲為哈利兩難的境地找到了解決辦法:“也許是船上的木匠把螺絲放進原來已經鑽好的、放釘子的孔里。但是,那些空對於螺絲來說太大了。”
哈利的臉色很難看:“如果是那樣,沒有第一次的事,就不會有第二次了。我得對第一次的事負責任,所以,我也要為那個不幸女人的死負上責任。”
“但不是刑法方面的責任,”伍利茲輕聲說,“那只是意外,不是謀殺。所以,正如我所說,這裡沒有案子。不需要想太多。”
哈里好像在和自己較勁。“您為什麼不和船上的木匠談談?”他最後說。
“昨晚已經談過了。他說螺絲擰得很緊,如果不是人為的,箱蓋不可能被打開。他這樣說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因為他失職才死了人,他肯定會被解僱的。我不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林斯特隆船長不會偏袒他。所以——根本沒有什麼案子。”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伍利茲警長,那些螺絲肯定擰得很緊。我看著他擰上去的——一旦擰上螺絲,不用螺絲刀是打不開的。如果箱子是被釘子釘住的,得用羊角榔頭才能打開。打開箱蓋得用很長時間,還會弄出動靜,很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手臂要很有力氣嗎?”
“不需要。把螺絲擰進去,尤其是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需要用點力氣。把它們拔出來就容易得多了。船上的木匠有大小不同的螺絲刀。他的工具箱沒上鎖,誰都能拿到那些工具。”
“這件事是夜裡發生的。”伍利茲說,“裝蛇的箱子在您的浴室里。那個人如果有所行動,不會吵醒您或您妻子嗎?”
“我們的浴室在兩間雙人隔間之間。浴室兩邊各有一扇連通這兩個隔間。另一個隔間是空的。他正對走廊的門沒有鎖。我們睡覺的時候,會把通往浴室的門鎖上。但是,其他人可以從另外的空隔間進到浴室里,我們不會被吵醒。即使聽到了一些噪聲,我們當時也沒留意,因為,那個時候我們不知道那間隔間沒有人住。”
伍利茲熄滅了煙:“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剛剛虛構了一個利用蛇作為殺人工具的巧妙理論。”
“我必須想出這麼個理論,”哈利反駁說,“以配合案情的事實。”
刺耳的軍號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如釋重負的哈利轉身朝休息室走去,他大聲地喊:“吃早飯了!”
豪華餐吧里,道森正獨自坐在長餐桌的桌尾,一邊喝黑咖啡一邊吸菸。哈利和伍利茲從他身旁經過時,道森嚴肅地行了禮。桌子另一邊的兩位女士正在喝果汁——一個是妮娜·凱斯,她氣色很好,綠色的亞麻裙令她看上去既頑皮又可愛;旁邊是一個年紀稍長的女人,她的頭髮高高地盤在如銀緞子般閃亮的精緻的頭飾上。哈利開口說:“這位是伍利茲警長——這位是我妻子。”她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露出一口美麗的牙齒。但她圓圓的、灰色的眼睛卻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伍利茲覺得她根本就沒注意自己,因為她腦子一直在忙著想別的事情:我左耳上方的頭髮彎了嗎?指甲上的淡紫色指甲油和丁香花上的顏色一樣自然嗎?我應該用珊瑚色作襯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