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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道路。
這該不會就是……珂允想起麥卡托的話——“不久之後,就可以了解從這裡出去的機關。”這正是通往村外的道路。
但是……為什麼要稱呼它為“機關”呢?這條道路是如此明顯!然而就在這個瞬間,珂允腦中的各項事件頓時聯繫成一個環狀,就如同生鏽的大時鐘匆然又開始轉動一般。
少年們對事件的解釋,殺死野長瀨的犯人,以及野長瀨被認作自殺的理由——
他已經逐漸接近真相,只差一點點就要找到答案了。
珂允不斷地思考。
過了中午,烏雲開始遮蔽天空並下起雨來了。冰冷的雨水從屋頂的裂縫侵入,沿著橫樑悄悄溜進室內,滴在陳舊的榻榻米和原色系的實驗室中——宛若沿著一定路逕自動運轉的機關。
然而持續不斷的雨聲、滴到脖子上的雨滴和腳底的濕氣都不能夠妨礙珂允的思路。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了。
“叔叔!”
這時屋外傳來呼叫聲,在此同時門也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橘花。他一路上都沒有撐傘,因此全身都濕透了。他的臉色因為激動而通紅髮熱,似乎還微微冒著蒸汽。
“怎麼了?”
珂允的思緒被打斷,但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對方狼狽的模樣,珂允站了起來。
少年喘著氣,結結巴巴地說:“村裡的大人都跑到千本先生家去了。他們手上拿著鋤頭和鐮刀,說千本家藏匿了珂允先生。”
“真的嗎?……他們到千本先生家去了?”
“嗯,是直的。帶頭的是翼贊會的成員,就在一時辰之前……是哥哥告訴我的。他還說,這一來就可以替阿啄報仇了。可是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呀……”
少年顯得相當不知所措,緊張地抓住珂允的雙臂。珂允從對方抓住自己的力道,立即體會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蓑緒屋老人曾經說過,有很多人嫉妒千本家,想要陷害他們。這些人如果以珂允為藉口行動,不知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龍樹家也因為出現鬼子而被滅族了……滅族——這個不祥的字眼閃過他的腦梅,橫跨在他的腦髓。松蟲也是鬼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該不會真的發生那種事吧……
珂允甩開少年的手,匆匆穿上鞋子,準備要跑出去。
“你要去哪裡?現在過去的話,連叔叔都會……”
“我不能不去。而且,我想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兇手?”
“沒錯。我必須向大家說明,阻止他們攻擊千本家,否則就會成為恩將仇報的敗類了。你留在這裡吧。”
他說完就衝到雨中,也不顧濺起的污泥弄髒褲腳,直接奔到千本家去。
老天似乎要和珂允作對,白茫茫的雨水遮住了他的視線,泥沼也絆住了他的腳步。
讓我儘快趕到千本家吧。如果千本家的人落到和龍樹家一樣的下場……
一定要趕上。
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禱。他越過南橋,在稹之叉路轉彎,跑上千本家前方的坡道。在這當中,他不知絆倒了多少次,卻仍舊沒有停止祈禱。
然而當他在豪雨中抵達千本家,卻不禁停下了腳步。大門上留下無數的刻痕,歪歪斜斜地幾乎要掉下來。眼前的景象和龍樹家落寞的光景相重疊。
……到底有沒有趕上?
珂允整理了一下呼吸,走進大門。他全身發熱,任憑雨水滑過肌膚。千本家中一片寂靜。這不是單純的寂靜,而是毫無生命力、屬於墓地的寂靜。
冰冷的空氣、散亂的足跡、撕破的紙門、傷痕累累的牆面、破碎的盆栽……
這一切顯示著一場暴風雨剛過……暴風雨剛過。
“頭儀先生!蟬子!”
他的喊聲只是空虛地消失在黑暗中。無窮的黑暗籠罩著走廊。村民是否都回去了?千本家的人難道是因為過分恐懼而無法出聲?或者他們是被帶走了。
然而當他踏入起居室,看到飛濺在牆上的血跡,就連最後一線希望都粉碎了。冬日背靠著牆蹲在起居室的一角,額頭上流著血。珂允連忙跑過去,但她的手卻冰冷而沒有反應。她已經斷氣了。
太晚了……嗎?
“頭儀先生!蟬子!”
珂允大喊。
沒有人回應。除了持續不斷的雨聲之外,室內聽不到任何聲音。
紙門被割成銳利的角度,後方露出一雙腳。腳上有好幾道血跡。珂允拆下紙門。榻榻米被染成鮮紅色,頭儀和葛倒在房間中央。
“珂允……”
頭儀睜開血紅的眼睛,但珂允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能看到東西。
“真抱歉,都是我害的,真抱歉。”
珂允跪在他面前不斷道歉。除此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不是你的錯。在我們埋葬松蟲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有很多人都在覬覦千本家的土地。”
頭儀的肋骨已經斷裂,說話時顯得相當痛苦。
“……對了,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