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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雖然是一處封閉的村落,但似乎並沒有特別排外的傾向。當然,這點從千本家對他的態度也可以得知。
“珂允先生。”
有人在斜坡上方叫他。是蟬子。她穿著草鞋,揮著手跑下坡。
“蟬子,你不是在練琴嗎?”
“不練了,我現在沒,心情彈琴。”
她露出惡作劇的表情呵呵地笑了幾聲。
“沒關係嗎?你媽媽不會罵你?”
“沒關係。狀況不好的時候如果還硬練,就會養成不好的彈琴習懦,反而沒辦法進步。”
她編了一個自圓其說的理由,抓起珂允的手往前走。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對了,你要去哪裡?”
“也沒有特別要去哪,只是想要在附近晃一晃。”
珂允想要先觀察一下這座村莊。他對這個村子仍舊一無所知。
“晃一晃?”
“嗯,我想去散步。”
“你穿這樣會很顯眼。”
“沒辦法。”珂允聳聳肩。看樣子,這座村莊的居民雖然還不至於像古人那樣剃髮,卻都穿著像是在演時代劇的衣服。襯衫和牛仔褲這種西洋文化的產物,在這裡的人眼中看來想必非常奇怪吧。
然而他也不打算入境隨俗地穿上和服。他比較喜歡自己穿慣的衣服。更何況即使假扮成村民的樣子,在這么小的村莊裡只要看到陌生的面孔,馬上就知道是外地人了。
“這麼說,你應該需要個嚮導囉。我來當你的導遊吧。”蟬子說完就帶著珂允前進,甚至也不問一下他想去哪裡。當然即使她問了,珂允也無從回答。
他默默地跟隨蟬子,沿著街道往西走。他看到幾座格局很小的棚舍。伴隨著糞便臭味傳來的是牛的叫聲。
“你昨天好像就是倒在這附近。我聽爸爸說的。”
珂允也覺得這一帶的風景有些熟悉。不過當時是傍晚,所以他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只能從片斷的回憶猜測應該就是這裡。他往前望去,看到地上有一個臉盆大小的坑洞。他一定就是在那裡絆倒的。這麼說,前方就是他滿身鮮血摔倒的地方了。然而經過了一個晚上,路面已經清理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就仿佛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爸爸說如果晚一步,就很危險了。”
蟬子把聲音壓低,回頭對珂允說。接著她又提起,三個月前有個五歲的男孩成了烏鴉的犧牲品。那起事件發生在河對岸的聚落,因此她也不知道詳細的情況,只知道他的母親直到現在仍舊為此悲慟欲絕。
“而且因為那些烏鴉,今年的稻米和農作收穫似乎也不怎麼好。”
蟬子補充一句。她的口吻似乎覺得這件事反倒比較嚴重。
“真是麻煩的鳥類。”
“可是烏鴉是神明的使者,所以不能傷害它們。”
“烏鴉是使者?”
“嗯。”她的表情相當嚴肅,仿佛在替全村的人代言。
“也就是說,你們不能隨便拿槍把它們射下來,只能持續抱持著矛盾的態度?”
“嗯。”
“這樣下去,衛生所難道都不管嗎?”
“衛生所?”
蟬子重複了一次,仿佛從未聽過這個名詞。
“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什麼是衛生所?”
“嗯。”
看樣子她說的應該是實話。她現在的表情和剛剛找藉口不練琴的時候完全不同,顯得相當天真無那,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地圖上沒有標示的村莊”……珂允腦中閃過這樣的句子。
“蟬子,這座村莊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裡?”
蟬子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反問。
“你們似乎不太常跟外面的人交流。”
“是啊。很少有外地人會到這裡。就我所知,你是第三個來到這裡的外地人。”
“三個?這個數字未免太少了吧?”
看樣子這座村莊與外界完全絕緣。
“那麼你們也不出去嗎?”
“我們也不出去。”蟬子的回答仿佛理所當然一般。“村子裡沒有對外的道路。而且除了山人以外,其他人也不能上山。”
“不能上山?”
“嗯,這是大鏡的禁令。”
“大鏡?”
珂允反問。這時蟬子以有些驚訝的表情看著他,仿佛不敢相信他膏然不知道什麼是大鏡。
“外面沒有大鏡嗎?”
“我不太懂你說的大鏡是什麼。”
大鏡是這裡的領主之類的嗎?——珂允這樣問她,她卻反過來問:“什麼是領主?”
“就是村子裡最偉大的人。”
蟬子想了一會兒,說道:
“說到最偉大,大鏡的確是最偉大的。這座村莊就是大鏡創建的。不過他不是人。”
“不是人?”
“嗯,他雖然是人,卻又不是人。”
“你這麼說,我更加糊塗了。”
珂允露出困惑的表情。蟬子把食指伸到眼前,仿佛是在教一個笨學生數學問題的小學老師一般,得意地說:“大家都稱他為現入神(註:以人類姿態顯現於世間的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