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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五行觀是一種將世界一分為五的世界觀。至於為什麼要選擇五這個數字則眾說紛紜。有人認為是因為四個方位加上中央是最佳的平衡狀態,不過珂允覺得大概只是因為單手剛好有五根指頭吧。這就和十進位是同樣的道理。
然而到了大鏡教,卻只剩下木火土水四種元素。雖然說季節和方位的確只需要四種,但相生相剋的關係由於缺了一種元素,就會產生不足的問題。
另外十干變為八干,與十二支之間的最小公倍數就會變成二十四。還歷原本是慶祝人生經過一個循環回到甲子,亦即第二人生的出發點,但在這個村子裡卻在二十四歲就迎接還歷了。
不過在這座事事以大鏡為尊的村莊中,這種理論缺陷也許並不特別重要。珂允比較在意的是,五元素當中缺乏的是金,而那正是野長瀨試圖製造的物質。五行的金指的當然是金屬,不過金屬當中處於最高位置的便是黃金。
野長瀨為什麼會想要製造此地缺少的金呢?這是偶然嗎?珂允想起黃金在大鏡教中是傳說中的特效藥。
珂允環顧這問不可思議的實驗室。桌上放著碗和漏斗,另外也有構造特殊的壺,想必是在加熱的時候使用的。這些道具也都整理得乾乾淨淨的,沒有染上灰塵,仿佛半年前自殺的男人還住在這裡。只是這些器具上都沒有最近使用過的痕跡,因此看來這名支持者並不打算繼承鍊金術的研究。或者也許他是在自己家裡進行秘密實驗?珂允謹慎地拿起造型奇特的壺。壺身上有一條細長的壺嘴,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會被折斷。這大概是蒸餾用的道具吧。持統院曾說,野長瀨試圖以硫磺和升汞製造黃金。看這個情況,野長瀨應該就是在這間沒有窗戶的密閉房間反覆進行加熱、蒸餾的過程。他的身體很有可能已經被實驗產生的毒性侵蝕,壽命也接近尾聲。當絕望感逼近虛弱的身體,心中便開始感到焦躁。他必須不斷地與時間戰鬥——也許這就是把他逼進自殺絕路的理由。
然而不論如何摧殘身體,野長瀨的熱情都無法得到回報。黃金是不可能被製造出來的,他耗費數十年的時間所灌注的熱情也終將徒勞無功。野長瀨試圖否定大鏡教,但很遺憾地,他所採取的手段並無法糾正教義的缺點。即使在珂允的世界,製造黃金也是不合科學原理的。野長瀨如果不是科學家而是政治家,這座村莊也許又會有不同的展望。珂允相當惋惜無法在他生前與他見面並談話。如果珂允能夠和他見面,就可以告訴他,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這時他心中忽然產生一個疑問:弟弟不知道是如何去向他勸說的。弟弟應該從科學——而不是信仰——的角度,明白黃金是不可能被製造出來的。
鍊金術不但無法造出黃金,也無法作為反抗的道具。
,才會來到這裡。
他將視線轉向房間的右側,瞥見地板上留有明顯的血跡。血跡雖然已經完全乾燥,有如抽象畫般與地板結合為一體,但那絕對是血沒錯。
野長瀨就是在這裡死的……半年前那場事件留下的鮮明痕跡——但血跡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在遠臣被殺的地點,村民非常徹底地清理過現場。相較之下,這裡的血跡不但沒有洗淨,甚至像是完全沒有經過處理。是因為死者是反叛大鏡的男人嗎?房間一角的左側留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血跡。那是手掌直線滑過的痕跡。由這道痕跡,可以大致想見死者是怎麼自殺的。他大概是坐在角落將刀子刺向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支撐在地上,在倒下的同時滑向斜前方,並留下這一道血跡——大致經過應該就是如此吧。指尖的痕跡在前方,手掌下半部的痕跡則清晰留在後方。村民似乎曾一度想要擦拭地板,血跡上有幾處顯得有些模糊。不過清理工作卻沒有做得很徹底。不知是因為血跡已經滲透進地板,或是因為大家不想花太多工夫清理反叛者的家。
珂允仔細望著那道痕跡,發現一件奇特的事情,血跡應該是右手印留下的,然而卻缺少了無名指。在食指、中指和小指之間形成一塊空白處——野長瀨難道沒有右手無名指?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珂允不免覺得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從五行的觀點來看,擁有五隻手指的村民信奉以四為基礎的軟義,而只有四隻手指的男人卻試圖製作大鏡教所缺乏的第五元素。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應該是最符合大鏡教義的人物。這名男人或許沒有發現其中的反諷意味,但他也有可能是為了得到自己缺乏的第五根手指,才會試圖造出傳說中的黃金。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麼他就等於是為了自己所缺乏的無名指而死。
這種結局實在是太悲慘了。珂允把視線從駭人的血跡移開,推開藍色的門,走進裡頭的廚房。廚房沒有地板,大約只有四個榻榻米的大小。和先前的實驗室不同的是,這間廚房除了大小之外,幾乎和千本家的廚房沒兩樣。
不過在這個小小的空間當中並排著兩個窯,一個是和千本家相同的爐灶,另一個則類似燒陶器用的烤窯,體積相當巨大,也許是作為鍊金術的用途。這個窯似乎比旁邊的爐灶更常使用,敷土的表面變色為黑褐色,也看得出龜裂處曾一再填補的痕跡。
珂允打開石蓋窺視內部。長方體的空間足以放進一台彩色電視機。裡頭除了燃燒成黑色的粉末殘渣之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