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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他能順利見到大鏡本尊嗎?
珂允用雙手拍了拍臉頰,振作精神之後便往神殿前進。他踏進庭院數步,腳底沙沙作響。這時前方傳來尖銳的聲音。
“請等一下。”
從左手邊一棵只剩下葉子的櫻花古木樹蔭下,走出了一名身穿白色古裝的男子。他的袖口綁著一條黑繩,頭戴烏帽,長發以和紙豎起,腳上穿著一雙草鞋。
看樣子他應該是這早的神官。不知他是否就是蟬子所說的那位持統院。
男人年約三十幾歲,大概和剛剛那位麥卡托同年。他的身材很高,五官有如能劇面具般銳利而平板。細長的眼睛裡,一雙帶有光澤而硬質的瞳孔讓人聯想到那智(註:那智:位於和歌山縣的地名,產硬質黑石。)的黑石,給人深刻的印象。
“你到宮裡來,有什麼要件嗎?”
男人的眼神停留在珂允身上,緩緩接近,但沒有聽到腳步聲。
“你似乎不是這裡的居民。”
他的聲音雖然平靜,卻又像是要強迫對方立即回答一般嚴厲。
珂允好不容易到了這裡,沒想到立刻就被人發現了。他不禁詛咒自己的運氣不佳。他避開男人銳利的視線,說:“我是前天才剛到這座村莊的。”
他以帶著歉意的口吻說。男子走到珂允和宮殿之間,阻止他繼續前進。
“這裡是大鏡的庭院,閒雜人等不能擅自進入。”
他的話語雖然很直接,但聽起來卻意外地不帶責難的口吻,反而像是在對珂允說明道理。這或許是宗教家特有的氣度吧。
“你是大鏡的隨侍——持統院大人嗎?”
男人搖搖頭,說他是禁衛,名叫筐雪。他屬於隨侍之下的階級,也就是最低階的職位。看來珂允不僅見不到大鏡,連要見持統院都有些困難。
“我不能去見大鏡嗎?”
他明知不可能還是要問。
“那是不被允許的。”
“不論如何都不行嗎?”
“是的。如果你想要謁見大鏡,可以透過村裡的長老申請。”
這是相當制式的回答。
“這樣就可以見到大鏡囉?”
“要由大鏡來決定。”
他雖然早有預期,但看樣子要見大鏡真的很不容易。即使要偷偷潛入,宮殿裡似乎也隨時都有禁衛在監視。下次如果再被逮到,大概就會被逐出村莊吧。
珂允決定向眼前這名男子打探消息。他是庚的同僚,應該知道一些事情才對。
“我聽說有一位和我一樣是外地人的男子,名叫庚,也曾經在宮殿裡擔任過禁衛的工作。”
“是的,你的消息還直靈通。”筐雪以譏諷的口吻說。“你既然知道這件事,那麼想必也聽說過,他在半年前就已經離開這裡了。”
從這個稍嫌冷淡的反應,可以猜想到他和身為外地人的庚處得應該不是很融洽。
“他是外地人,為什麼能夠當上禁衛呢?”
“因為他得到了大鏡的信賴。這是唯一的理由。但結果他卻背叛了大鏡。”
——所以他才會被殺嗎?珂允差點反射性地這樣問。危險,危險。他努力隱藏內心的激動,又問:“他為什麼會離開村莊?”
“我也不知道。他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吧。大鏡現在也已經原諒他了。”
現在……那么半年之前又如何呢?是因為弟弟已經死了,才得到原諒嗎?
珂允心中產生這樣的疑問,甚至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也越看越像是個惡棍。對方的表情很難捉摸,更加深了珂允的懷疑。象徵神聖的純白色衣裳也讓這個男人格外顯得像個偽善者。
當然這只是珂允一廂情願的想法。事實上對方可能直如外表所見,是一名誠實的聖職者。珂允無從猜測。基本上,被妻子背叛的男人看人的眼光絕對好不到哪去。
“您也希望在大鏡的教誨中得到救贖嗎?”
珂允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樣子應該不是。”
筐雪似乎看透了他心裡的想法。基本上,珂允連“大鏡的教誨”是什麼都不知道。
“庚先生是來尋求救贖的嗎?”
“是的。”
“為什麼?”
珂允追問。弟弟的煩惱……是為了妻子的事嗎?然而筐雪沒有正面回答。
“只有大鏡知道答案。”
他的語調很平靜,就如同事先錄好的語音電話一般。
“我知道了。我今天先回去吧。”
珂允終於放棄。他決定改天再來。今天是個事事不順的日子,老是碰到一些討人厭的傢伙。
不過,襾鈴曾經和這些人在一起,待了半年的時間——為了尋求救贖。
是什麼吸引了他?珂允在山毛櫸前方停下腳步,陷入沉思。
這裡真的可以找到救贖嗎?
那么弟弟為什麼又要離去?
當天晚上,直到昆蟲開始合奏的時刻,頭儀才回到家中。
“你回來得直晚。”
“今天我被叫到菅平家。那老頭訓了我一頓。”
接著他便粗魯地對迎接他歸來的冬日喊了一聲:“我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