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廢棄四十多年的建築,荒蕪的小徑——這些景象似乎都在佐證麥卡托的話。沒有人想要接近不祥之物,只想把它們忘卻並遺棄。野長瀨的房子也是同樣的下場。
“你最好也要小心一點。即使是曾經當上長老的家族,也會落到像這樣的下場。在大鏡的名義之下,你一個人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這番話相當駭人。麥卡托雖然不像多多良那樣採取威脅的口吻,但冷靜的態度卻更增添了話語中的真實性。更何況眼前就是四十年前的悲慘實例。
珂允原本也已經有所覺悟,但那只是紙上談兵罷了。他開始感到不安,不知自己是否能夠承受突然逼近的現實。
“麥卡托先生,你知道襯裡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聽說了很多傳言,只可惜大概沒辦法幫得上你的忙。現在的我缺乏足夠的時間和手段。”
“你常得我應該趁早離開這裡嗎?”
珂允也知道問這種問題完全沒有用處。但他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或許可以給他一些指引。但麥卡托似乎看穿了珂允心中的膽怯,露出諷刺的笑容回答:“不論我說什麼,你大概都不會聽吧。你只會照你的想法行事。你還有必須完成的任務,不是嗎?”
“是的。”
珂允望著對方深邃的瞳孔點點頭。
“那麼你也只能繼續往前了。”
沒錯,他只能繼續往前。麥卡托清澈的聲調有如神諭般進入他的腦海中。他必須洗刷嫌疑,並找尋弟弟的秘密……否則他就永遠無法得到解放。珂允深切地明白這一點……他應該早就明白了。
“你要走的路相當艱豐,請加油。”
加油……多麼無用的說法,只有袖手旁觀的人才說得出來。加油……從出生以來,珂允便不斷地聽到這句話。母親、叔父、叔母都不厭其煩地一再對他說同樣的話。而每次聽到加油兩個字,他就必須偽裝自己。這是他最討厭的一句話。
但不知為什麼,當他聽到這兩個字從麥卡托的口中說出,卻覺得深深觸動了自己的心弦。之前也曾發生過同樣的情形——直奇怪,為什麼麥卡托的言語會在他心中產生共鳴呢?“……你該不會就是那位賴家先生吧?”
“你說呢?”
麥卡托緊握拐杖,故作糊塗地移開了視線。他之前總是直話直說,因此這樣的反應顯得相當不尋常。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是殺人兇手。”
這種話通常都是不可信的,但他的舉止和語氣卻讓珂允覺得有充分的可信度。珂允甚至確信,麥卡托既然說自己不是兇手,就絕對不會是兇手。
珂允決定相信他這句話,離開了龍樹家。他抬頭看到被夕陽染成紅色的雲彩覆蓋住整片天空,沉重地壓迫著村莊。
17
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美。滿月……幾乎讓人為之瘋狂的月亮。
珂允想起那封召喚自己的信——佑衛也說過,那種紙張是只有長老以上的家庭才能使用的,一般人絕對無法取得。佑衛不像是在說謊。這麼說,是多多良策劃的詭計?但珂允也很難想像多多良是那種能夠設陷阱要陰謀的人。根據他的第一印象,多多良如果要把他當作犯人,大概不會設下任何陷阱,就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直接把他趕出村莊。如果是老好巨猾的芹槻又另當別論,但被殺害的遠臣卻是芹槻的孫子。
薪能之夜,那場烏鴉騷動之後——回到宿舍,遠臣到底在做什麼?兩個小時之後,曾有人目睹他的身影。其他人都己經回家了,他一個人留在宿舍到底在做什麼?……難道是和犯人在一起?還有,乙骨為什麼會被殺?是因為他製作人偶?或者因為他是外人?珂允為什麼會被陷害?因為他是外人?
一切都顯得相當不尋常。但真的只是如此嗎?珂允被捲入無聊的上地爭端及東西政爭當中,有時能夠採取行動,有時又無法採取行動。不安定、半吊子——這樣和從前完全沒有差別。這二十八年以來,他一直在意弟弟和茅子的眼光,卻假裝什麼都沒發覺,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茅子……沒錯。對茅子而言,這一定是相當難以承受的打擊吧?這都是因為自己半吊子的個性害的。
茅子是自己的妻子。但是當珂允在書店見到她時,情況卻不同。她當時是襾鈴的戀人——雖然當時兩人之間的關係正逐漸惡化。
自己是否因此才會接近她?當他發現弟弟的女朋友在附近的書店工作,當他看到兩人定在車站前——大家只把他當作聯繫襾鈴的工具。為了改變這一點,他必須獲得一場勝利……他那時心中是否是這樣想的?珂允不明白,但卻導致了最糟糕的結局。弟弟並沒有搶奪茅子,是珂允從弟弟豐中搶走了她,而且最終還是被搶了回去。屬於凱撒的終將屬於凱撒——他也許早就明白這一點了。他只獲得短暫的勝利。當他第一次介紹茅子給家人認識時,看到弟弟驚訝而苦惱的神情,他感到瞬間的快感及陶醉。
然而在那之後他便節節敗退。他也許早有預感事情將陷入泥沼,但沒有意會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在折磨茅子。
“你應該早點解放她的,不該如此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