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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先冷靜下來吧。珂允躺在榻榻米上,思索解決問題的良策。
“三天之後,宮裡會舉行薪能。”(註:薪能:在舞台周圍設置火堆上演的能劇,通常在夏季舉行。)
頭儀在晚餐時告訴珂允。珂允感到頗為意外。頭儀雖然曾說會“問問看”,但從他當時的口吻似乎無法期待會有任何結果。再加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珂允已經差不多要放棄仰賴他人幫忙,只想著要如何(憑自己的力量)接近大鏡。“祭典。到時候菅平長老會帶你去見持統院大人。”
沒想到一大早醒來就聽到這麼好的消息,真是得來完全不費工夫。
“真的嗎?”
“沒錯。我剛剛去見長老的時候,他跟我說的。”
不只是珂允,連頭儀都顯得有些不敢相信,口吻當中帶著些許疑惑。
“你要去見持統院大人?”
蟬子驚訝地問,她的筷子還夾著芋頭。冬日和蟬子的哥哥葛也停下筷子,看著珂允。從他們的反應,珂允了解到與持統院會面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蟬子高興地說:“等你見到持統院大人,一定要告訴我詳細的情況。”
“嗯,我一定會一五一十向你報告。小心,芋頭要掉下來了。”
珂允覺得事情的進展似乎太順利了一點。不過畢竟先前也有像他弟弟那樣的例子。
“也許大鏡喜歡外人也不一定。”頭儀抬起頭喃喃地說。
珂允不知道他是否真心這麼想。也許頭儀自己也不知道吧?
“希望如此。”
珂允含蓄地回答。
三天後——
總之,這也許是一個轉機。在那之前還是乖一點吧。除了村民之外,要是連神明都觸怒,那可就遭了: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也許你可以像庚大人一樣,成為禁衛大人。”
只有蟬子天真地替他高興。
“是哪可。”
珂允心中也知道不可能。他雖然尋求心靈的安寧,卻不打算仰賴神明的救贖。神明這種東西,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求助,是不可能伸出援手的。基本上,即使拼命求神保佑,他們也不一定會來幫忙。
但這一來,他就可以遵守和篤郎的約定了。約定這種東西也許都是在情勢逼迫之下不得不去遵守的——
珂允心裡不免這麼想。
7
慶祝豐收與大鏡治世的薪能祭典在傍晚之前就開始了。劇目以“翁”為首,一共有五出。正式的“五番能”(註:五番能:確立於江戶時代的能劇上演形式,上演的劇目除了“翁”之外尚有五首。劇目之間夾雜“狂言”(笑劇)。)除了“翁”以外還要有五出,因此算是少了一出。此外,在能劇劇目之間並沒有夾雜“狂言”。正確地說,在這座村莊似乎沒有“狂言”這種東西——連這個詞、這個概念都不存在。然而五番能的形式雖不完整卻仍舊保留了下來,並同樣以“翁”為第一出,由此看來“狂言”也許是在導入的過程中遺失——或是刻意被捨棄的。
雖然無從得知這項選擇是否與大鏡有關,不過這座村莊大大小小的事都與大鏡的存在密切相關,因此大鏡理應在決策過程中造成了某種影響。簡單地說,大鏡不喜歡狂言這種東西……也可能是大鏡周圍的人或是村民認為他不喜歡。
珂允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即使是這裡的村民大概也不知道答案吧?民俗學家也許會非常樂意探究其中的原因,不過珂允所冀求的只是要見到大鏡,探究襾鈴死亡的真相。
大鏡神社境內後方矗立著泛黑的能劇舞台。這座古老的舞台不知經歷了數十乃至數百年的歲月,也許連它本身都不記得了吧?舞台雖然已經失去光澤,卻因此具有一種獨特的格調。
正面屋檐下掛著木雕的大鏡標誌。只有這個標誌似乎為了迎接祭典重新粉刷過,呈現亮麗的顏色。大鏡的標誌很像武田菱家紋,同樣是將菱形凹等分。但是在大鏡標誌的中央卻多了一個凹陷的小菱形。這個標誌就像是在四片並排的菱形餅上再鋪上一層小菱形餅,只是凹凸正好相反。周邊的四塊菱形分別塗上綠、白、黑、黃的顏色。
根據頭儀的說明,大鏡創建的這個世界是由四種元素所組成的。一是樹木,一是燃燒的火焰,一是大地,一是流水。這四者當中,樹木燃燒之後成為火焰,接著成為灰燼回歸於大地。大地湧出水,滋養樹木。四者形成彼此循環相生的關係。
珂允問他,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加上第五個菱形?頭儀告訴他,中央沒有上色的菱形代表了不存在於世間的彼岸,因此沒有顏色,並以意味著倒反的凹洞顯示。此外它也代表了掌管四元素的絕對法理——大鏡。四元素是物質的存在,但法理是力量,非肉眼所能見。聽了他的說明,珂允不禁也常得這是一個簡單易懂又能夠彰顯教義的標誌。大鏡的教義試圖以四種元素來說明這個世界——也許正因如此,這場薪能才會改變原本五番能的形式,除了“翁”以外只上演四出劇目。不過珂允也覺得這個標誌與其說是彰顯大鏡的宗教理念,倒比較像是在描繪四周山巒環繞的這座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