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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什麼不會對封閉的生活感到不滿呢?”
“也許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封閉的吧?他們從小生長在這種環境之下,當然就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定很正常的。環境是非常重要的。而且這裡的生活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的確是這樣沒錯……這麼說,你對這位被稱作大鏡的神明頗有了解囉?”
“他應該是這座村莊的宗教和政治領袖吧。我沒有見過大鏡。聽說他總是在宮殿裡,幾乎不和一般人相見。當然,我也沒有興趣想要見他。”
看樣子,這個人應該也不會知道庚的事情。珂允原本希望從這個男人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你找這裡的神明有什麼目的嗎?”
珂允一口否定,但因為這個問題過於突然,讓他不免在態度中泄了底。
麥卡托自然也發現到了這一點。
“你在找東西?”
他猜中了。
“看來你應該不是一名單純的旅人。”
“……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一座村莊嗎?”
“也許吧。”麥卡托露出含意深遠的微笑,又說:“如果你真的是在尋找某個東西,何不直接去找大鏡呢?”
麥卡托凝視著北方的山丘。遠處的山腰可以隱約看見大鏡的宮殿。
“說的也是。”
珂允不知道麥卡托說這些話的理由。他自然不會知道珂允的事情,而他所說的也可能只是一般通論而己。然而這句話卻深深植入珂允心中,鼓舞了珂允。珂允決定照他說的直接去見大鏡。
山上的鐘聲開始報時。時間是四點。在這座村莊裡,每一小時都會敲一次鍾。從早上五點開始,直到晚上九點,都有兩種不同音色的鐘輪流增加敲鐘次數報時。早上五點敲一次,六點以音調較高的鐘聲敲一次,七點又以原來的鐘聲敲兩次,依此類推。這次輪到高音的鐘聲,一共敲了六次。此外,村子裡的時刻也依照古老的傳統以十二支來稱呼。一天二十四小時剛好區分為十二等分,晚上十一點開始是子時,隔天一點則是丑時,以兩個小時(一個時辰)為一個單位。下午三點到五點屬於申時。每個時辰又區分為四等分,一共有四刻。照這樣推算,現在應該是申時的第三刻。計算時間的最小單位是一刻,也就是半個小時。對於沒有手錶的村民而言,大鏡每小時一次的鐘聲是唯一確認時間的方式。每三十分鐘一刻的時間則只能憑感覺來推算。
“時間是由大鏡掌管的。”
蟬子曾經這樣說明。大鏡公布的時間雖然有些微的差錯,但幾乎和珂允的手錶同樣準確。
“已經這麼晚了?”
鐘聲響完之後,麥卡托這麼說,並準備回去。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珂允問他。
“如果你希望的話。”他這麼回答。
這個男人的確相當耐人尋味。
珂允下定決心,往稹之叉路的北方前進。沿路是平緩的上坡路,路上不時可以看到村民的身影。他們並不會主動和珂允攀談,也沒有從門縫後方以好奇的眼神觀察他,但又不是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
這種氣氛頗為奇妙。
珂允雖然強烈意識到自己是個外地人,但其他人似乎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麼在意。
全身沾滿泥巴的小孩子從房子裡跑出來,後面傳來母親的斥責聲。這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的景象。差別只在於這裡的人身上的衣服比較古老一點。
這座村莊以鏡川為界,分為東西兩個地區,南北各有一座橋樑溝通。這兩座橋直接被稱呼為北橋和南橋。他剛剛前往乙骨居住的東村時,是由北橋過去的。他這次沒有過橋,繼續往北走。路寬隨著山麓的地勢驟然變窄,茂盛的棲樹和檀木也開始遮蔽眼前的視線。這附近已經沒有人家了。
道路兩側立著一對綁上繩子的粗獷石碑,似乎象徵著前方的神域。接下來的山路變成了一層層的石階。
石階粗糙的石面讓人聯想到人生的階梯。階梯很窄,坡度相當陡,中途有幾處和緩的彎道,路面也相當滑。陽光被無人修剪的枝葉遮蔽,腳步永遠踩在陰影當中。偶爾自樹葉間穿透進來的光線隨風搖曳,讓人感覺目眩。由於無法看清前方的道路,珂允必須確實踏出每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既然是通往神明宮殿的道路,應該可以造得更豪華、瀟灑一點才對。難道像這樣的險路也是神明刻意安排的嗎?
珂允走了大約二十分鐘之久。當他爬完似乎永遠沒有終點的石梯之後,終於看到類似鳥居(註:鳥居:立於神社入口處,由一對支柱與兩根橫木構成。)的東西。之所以說“類似”,是因為它雖然像鳥居,卻又不是鳥居。
一般的鳥居是以一對支柱支撐一更二根的橫木,但這裡的鳥居卻沒有橫木。
如同入口處的石碑,在這裡也只有兩根粗壯的支柱矗立在道路兩旁。而這兩根支柱也沒有塗上紅漆。
不過珂允總算抵達了宮殿。這裡和之前狹隘的道路相反,幾乎像高速公路的停車場那樣遼闊。庭院大約有小學校園大小,地上鋪滿了粗砂礫。之前他在山麓瞥見的宮殿此刻威嚴地矗立在前方,沐浴在從雲層之間照射下來的陽光之下。回頭一望,可以俯瞰到位居盆地的村莊猶如一個手掌般的大小,感覺像是一個製作精巧的模型。此刻的自己仿佛正從高台上悠閒地監賞村民的一舉一動。這裡果然是非常適合神明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