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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賊手(5) --(2264字)
要辦的事在巴尼嘉書店——位於東十一街,介於普雷斯大學和百老匯之間的一家二手書店。帕丁頓酒店和我的店之間有十四個路口,而曼哈頓所有南北向的街道都是每英里二十個路口,這道數學題就留給你吧。我本想在兩點開門,那是我在門上的告示牌上寫的時間,不過早幾分鐘晚幾分鐘也無所謂,何況天氣太好了,搭計程車或地鐵都太可惜。我乘計程車去酒店時帶著行李箱,但回來時完全可以步行。①彼得斯和亞瑟這兩個姓最初是名。所以切斯特-愛倫-亞瑟這個名字中有三個名,而傑弗里-彼得斯中只有兩個。我穿過麥迪遜廣場,向切斯特-愛倫-亞瑟的雕像致敬——此君是美國第二十一任總統,而且姓名里的名比傑弗里-彼得斯還要多①。我一邊沿著百老匯往回走,一邊試圖回憶起我對切斯特-愛倫-亞瑟的所知所聞。等我開了店門,拉出折價桌(“三本五美元”)擺在門外以後,我便翻閱起自己的存貨,找到威廉-福特斯丘寫的《總統列傳》。此書出版於一九二五年,而且只寫到沃倫-甘梅利爾-哈定①(一個名,一個姓,還有一個既是名也是姓)。此書顯然是為青少年讀者寫的,雖然我實在想不出有多少青少年會急忙關掉MTV,跑來查閱福特斯丘是如何談及富蘭克林-皮爾斯②和拉瑟福德-博查德-海斯③的(你也看到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全是姓,一個名都沒有)。福特斯丘的書已經在巴尼嘉書店的架子上駐留了很久,是幾年前我從利澤爾先生手裡買下這家店時接收過來的原始存貨之一。我沒指望能很快把它賣出去,這可不表示它註定會上折價桌。這本書有它自己的價值,是那種你願意擺在書店裡的書,而且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用它查找資料了。幾個月前我才跟福特斯丘請教過扎卡里-泰勒④的資料——雖然我已回想不起多少當時讀到的東西,也不記得當時查閱的原因了。不過話說回來,當時他可挺有用——我的意思是福特斯丘,並非泰勒——而現在也是。我把這本書放在櫃檯上,生意清淡的時候便拿起來翻一翻,而這種時刻在二手書店老闆的生命里還真是數不勝數。我那天下午倒是有幾個客人,也做了幾筆買賣。一位常客找到了幾本她沒讀過的偵探小說,外加一本絕版的弗雷德里克-布朗⑤——她覺得那本書她以前肯定讀過,但是再讀一次也無妨。我也正有此意,還沒再讀一次就得眼睜睜地跟它分開讓我很難過,不過賣書難免遇到這種事。①沃倫-甘梅利爾-哈定(WarrenGamalielHarding,1865—1923),美國第二十九任總統。②富蘭克林-皮爾斯(FranklinPierce,1804—1869),美國第十四任總統。③拉瑟福德-博查德-海斯(RutherfordBir插rdHayes,1822—1893),美國第十九任總統。④扎卡里-泰勒(Za插ryTaylor,1784—1850),美國第十二任總統。⑤弗雷德里克-布朗(FredricBrown,1906—1972),美國著名科幻小說和偵探小說作家。一位留著無精打采的八字鬍,身材矮壯的紳士花了很多時間翻閱那套歐曼寫的六卷裝《被諾曼人征服之前的不列顛史》皮面精裝版。我標的價格是一百二十五美元,留下了一點兒降價空間,不過不會低太多。“我會回來的。”他終於扔下了一句,然後就走了。也許他會遵守諾言,不過我可沒報太大希望。顧客(或者更準確地說,非顧客)把這句話當做台階,跟男人對女人說“我會給你打電話”一樣,不過是用在賣書人身上。也許他們會的,但多半不會,所以完全沒有必要坐在電話旁邊痴等。下一個客人從折價桌上拿了一本書進來,付了兩美元,然後問我能否在店裡稍稍瀏覽一下。我跟他說隨便看,不過也告訴他這是危險的消遣。誰也說不準你什麼時候會碰上非買不可的書。“我樂於承擔這個風險。”他說著便消失在書架之間。過去這個星期他來過幾次,打扮還算體面,只是稍稍露出了一點兒落魄的模樣,帶著一股淡淡的威士忌味,倒不算難聞。他年約六十,和我在帕丁頓看到的那個男人年紀差不多,皮膚曬成了深古銅色,短短的鬍子修剪得頗為整齊。鬍子修成一個V字,精準地結束於一點,色澤銀亮,和他的眉毛、頭髮的顏色一樣——或者說跟露在棕色軟呢帽外的頭髮顏色一樣。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兒買書,我有一種預感:他覺得這兩塊錢可以充做入場費。有些人就是喜歡在書店裡閒逛——我買下這家店以前就是這樣——而銀鬍子先生一看就是個無所事事、無處可去的傢伙。他不是流浪漢,作為流浪漢來說打扮得太體面了,看來是特意到這兒來消磨時間的。如果他繼續待到六點的話,我可以請他幫我關門打烊。不過他在那之前就早早溜了。大概五點半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愛麗斯-科特雷爾。“我找到一間房。”我說,沒提熊的事兒。“今晚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說,“房費我預付了三天。不過我覺得越快越好。”接下來就不像是二手書店店主和顧客之間的對話了。我壓低了聲音,就連銀鬍子先生跟我揮手離開以後也沒提高嗓門。我們嘰嘰咕咕地說了很長時間,最後,她道了聲再見,我自己動手把折價桌搬進店裡。我往拉菲茲的水盆里倒了清水,為他的碟子添上貓糧,確定浴室門開著,以便他用馬桶。之後我便打了烊,鎖上門,去了“饒舌酒鬼”。我和卡洛琳-凱瑟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到饒舌酒鬼來杯“感謝老天下班了特飲”,這是附近的一家酒館,裡面有台點唱機,和一個連調杯琴酒和蘇打水都得先參考他那本老波士頓先生手冊的酒保。我們有固定的座位,不過就算被人占了,坐到別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今晚我們的桌子被人占了,兩個女人坐在那裡。我又看了一眼,發現其中一個女人正是卡洛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