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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賊手(21) --(1452字)
“那又怎麼了?除非我想騙酒店老闆的錢,用假名登記可不能算犯罪。我已經預先付清了現金,雷。如果你打算白住,你通常不會事先付錢吧。這一點我是清白的。”“要知道,”他說,“你還真會幫自己洗清罪名呢,伯尼。你真他媽的是個天才啊。如果只是有人舉報說看見你鬼鬼祟祟,如果你真的沒有隨身攜帶撬鎖工具,身上也沒有贓物的話,我也許只能放你走。不過,六樓有個房間裡死了個女人,而且看起來是死於他殺,而你正巧被人看到出現在六樓,所以,你說這會讓人怎麼想呢?”“會讓人覺得此事純屬巧合,”我說,“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跟我沒關係。我現在只想回家。你沒理由扣押我,我對自己的權利一清二楚。”“你當然清楚,”他說,“也該清楚了,你都聽過多少次了。不過以防你的記憶生鏽,我還是再念一遍吧。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明白吧?”“雷,我——”“嗯,你很明白。你有權聘請律師。你明白吧?嗯,這一點你也了解……”我想我應該從頭講起。事情發生於一個星期之前——在一個人人嚮往的完美的秋日午後。紐約經歷了漫漫長夏的折磨,一直被一層殘酷的熱浪籠罩著,剛剛被一股從加拿大吹來的清涼空氣拯救出來。當然了,我的店裡裝了空調,所以就算天熱得像地獄一樣,這裡也不至於太糟。只不過,雖然店裡還算得上舒適,但熱浪的確可以降低大眾逛書店的熱情,所以一個星期以來生意都很蕭條。涼爽的天氣把泡書店的人帶回店裡。書店從開門起就有人光顧,而且每隔一陣就有人買本書。我對此當然很高興,不過就算沒有生意上門,我也不能說自己真的在乎,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其實我不在店裡。我正身處幾千英里以外委內瑞拉的叢林裡,和勇猛無畏的雷德蒙-歐漢隆①在一起。①雷德蒙-歐漢隆(RedmondO’Hanlon,1947—),英國作家,學者,以叢林遊記聞名。更清楚地說,我是在念關於寄生鯰的書,這種動物又叫牙籤魚,是一種寄生在大型魚類的魚鰓以及排泄物中的小型鲶魚。我念過歐漢隆早期的書《進入婆羅洲的心臟》,所以在一大袋書里發現《禍不單行》時,便把它抽出來,打算念完以後再上架。我正在讀這本書,坐在我認為專屬於書店的怡人寂靜之中。突然,一隻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我抬眼看向這隻手的主人,是個女人,身材窈窕,黑頭髮,二十八九歲,鵝蛋形的臉上掛著一張寫滿關心的面具。“我不想打擾你,”她說,“不過你還好吧?”“很好啊。”我說。看來她沒能打消擔心,而且我知道原因所在。就連我自己都聽得出我的聲音缺乏說服力。“你好像……很焦慮,”她說,“好像是神經緊張。”“為什麼?”“因為你發出的那種聲音。”“我發出的聲音?我沒注意啊。可能像說夢話一樣吧,我猜,只是我沒睡著。”“是的。”“這本書我看得太投入了,搞不好就像在睡覺一樣。我發出了什麼聲音?”她側過臉,我才發現她是個非常迷人的女性,比我原以為的年齡大幾歲。三十歲出頭吧,我猜。她穿著緊身牛仔褲和男式白襯衫,棕色的頭髮往後梳成一條馬尾,所以乍看之下比實際年齡要小。“困惑的聲音。”她說。“困惑的聲音?”“我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啊呀呀’你說。”“啊呀呀?”“沒錯,不過比較像是:‘啊——呀呀!’類似於被人絞死以前想發出的聲音一樣。”
麥田賊手(22) --(1355字)
“哦。”“你說了兩三次。有一次你還說:‘哦我的天哪!’好像嚇得靈魂出竅了。”“呃,”我說,“我記得曾經想過這些話,啊呀呀和哦我的天哪。不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大聲說出來了。”“我明白。”不過我看得出來,她不明白。她像個研究病人的醫生似的,饒有興致地盯著我看,而且這姑娘太過迷人,我可不能讓她以為我有毛病。“這兒,”我說著,把歐漢隆的書遞給她,“就在這兒,我指的地方。你讀一下。”“讀?”“請你讀一下。”“哦,好吧。”她清清喉嚨。“‘在亞馬孫河上,如果你喝了很多水,然後又不小心在游泳的時候小便,隨便哪只無家可歸的寄生鯰——’寄生鯰?”我點點頭。我本意是讓她默念這段,而不是大聲朗讀出來,不過我想不出什麼有禮貌的方式能跟她說明白。而且她很擅長朗讀,聲音洪亮迷人。其他顧客原本就因為我發出的聲音和我們的談話而豎起了耳朵,這會兒都已經停下了手邊的事,打算聽她念完。“‘隨便哪只無家可歸的寄生鯰’——希望我沒讀錯——‘受到尿味吸引,就會把你當成大魚,興奮地逆著你尿酸流動的方向游去,如同蟲子回到洞裡一樣進入你的尿道,然後張開它的鰓蓋,豎起一組倒刺’……倒刺?‘無法挽救了。這種疼痛顯然是致命的,你必須在膀胱迸裂以前就醫,而且必須找個外科醫生割下你的陰莖。’”她合上書,一臉困惑,把書放在我們之間的櫃檯上。她正放下書的時候,其他的顧客開始慢慢地移步離開書店。有個男人真的用手護住鼠蹊部。其他人似乎沒他那麼戒備森嚴,不過也下決心儘快甩掉自己也會遇到這種怪物的可怕念頭。“真恐怖。”她說。“不會有人因此想搭下一班飛機到亞馬孫河去。”“或者到任何一條河裡去,”她說,“或者踏進浴缸里。”“有可能讓你根本不敢下水,”我表示同意,“我可能從此就不喝水了。”“這不能怪你。不過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哦……”“不是‘陰莖’,傻瓜。‘一組倒刺。’”“我想應該是類似漁鉤上的裝置吧,”我說,“意思是因為被倒刺固定住了,魚兒沒法循原路返回去。”“我剛才就這麼想,不過還真長了這種東西啊。這個想法真叫人毛骨悚然,對吧?你臉上剛剛露出一個真正的啊呀呀表情。”“是嗎?我可不驚訝。因為這種事的確讓人啊呀呀。”“沒錯。這應該是每個男人的噩夢。不過不知道對女孩來說感覺如何。”“女孩?”“我說錯什麼了嗎?你不喜歡女人嗎?”“比世上的任何東西都喜歡,”我說,“這也是為什麼我永遠也不想碰上寄生鯰。不過我剛才實在是不夠禮貌。不管你怎麼稱呼,女孩或者女人,我想寄生鯰對她們都沒什麼可怕的。”“你面前的這一位是不怕,”她說,“因為她可沒打算和那樣可怕的動物身處同一塊大陸。不過女孩也游泳,跟男人一樣。而且我們有時候也會在游泳池裡尿尿,希望沒有打破你的幻想。”“真是晴天霹靂。”“呃,歡迎面對現實,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巴尼嘉嗎?”“羅登巴爾。伯尼-羅登巴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