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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謝爾德里克醫生沒有殺任何人!”
“他是沒有殺任何人。”奈斯旺德說。
“他殺了某個特定的人。”托德拉斯說。
“也就是他老婆。”
“這可很特定。”
吉莉安皺起眉頭,嘴唇又抖起來。我還真佩服她使用嘴唇發抖這招技術。也許是真的,也許她根本不自覺,不過放在整齣戲里看,效果甚佳。也許不像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一樣搶戲,但也充分傳達了她的意思。
“在他手下做事很好。”她說。
“為他工作很久了嗎,帕爾小姐?”
“挺久了。我就是這樣遇到伯尼的——就是羅登巴爾先生。”
“你和羅登巴爾先生是通過醫生在這兒認識的?”
她點點頭。“他是這裡的病人。我們在這兒認識,開始約會。”
“所以今早你預約了看牙,對吧,羅登巴爾先生?”
不對。很誘人的回答,也許吧,不過是錯的,而且他們一查預約登記簿就會知道真相。既然撒個小謊可以瞞過去,那又何必動用彌天大謊呢?
“沒有,”我說,“帕爾小姐打電話給我,我剛好沒事,可以過來陪陪她。她非常焦慮,不想獨自待在這裡。”
他們互相點點頭,然後奈斯旺德做了筆記。或許記的是時間和溫度吧。
“我看你當他的病人也有一段時間了,羅登巴爾先生。”
“兩年。”
“見過他前妻嗎?”
呃,我們從來沒被正式引見過。“沒有,”我說,“我想沒有。”
“婚前她是他的護士,對吧?”
“他的護理師。”吉莉安糾正道。兩人瞪眼看她。我說據我了解,謝爾德里克太太嫁給他時便辭掉了工作,而我開始找他看牙時,她已經不在診所上班了。
“挺好的交易。”奈斯旺德說,“嫁給老闆,這可比娶了老闆的女兒還划算。”
“除非老闆把你宰了。”托德拉斯說了另一種可能性。我們的談話便以這種風格繼續進行著。我偶爾會插幾個試探性的問題,好讓他們一路表演下去,另一方面也藉機打探到一點信息。
信息:法醫判定死亡時間是在午夜到凌晨一點之間。你知我知,克里斯特爾死在十點四十九分,也就是差十一分十一點,但我不知道該如何提供這條信息。
信息:沒有強行闖入的跡象,看不出任何東西被移出了公寓。結合所有事實來看,兇手應該是在克里斯特爾的同意下進門的。她的穿著頗不正式,連浴帽都戴在頭上,因此可以假設兇手至少應該是她的熟人。
這我不同意。沒有強行闖入的跡象,當然,因為我打開鎖里的制動栓時,通常不會留下痕跡。看不出遭人洗劫,只是因為東西沒被弄亂,抽屜沒被拉開,沒有業餘小偷或匆匆離去的慣偷會留下的蛛絲馬跡。不管是誰殺了克里斯特爾,他原本可以把公寓搞得像一群地獄天使來這裡住了個把月一樣,但在我的幫助下,他做事變得異常容易——他上門前我已經搜羅好所有的贓物並幫他打包完畢。天哪,真是氣死人!
信息:克雷格無法說清楚他老婆被人殺死時,他在什麼地方。如果他曾經提起和吉莉安共進晚餐,那麼消息並沒有傳到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的耳朵里。吉莉安是老闆的女朋友,而我只是個和善的普通小偷,這事他們最終肯定會發現,只是時間問題。所以我早晚會惹上麻煩,這個念頭已經成為我的肉中刺、心中慮。不過謝天謝地,眼下還沒事。與此同時,克雷格是跟他們說自己在家裡靜靜地度過了一晚。很多人的很多晚上都是在家裡靜靜度過的,但就是那種晚上最難查證。
信息:有人——我想是某個鄰居——聲稱命案發生前後,看到一個符合克雷格外貌特徵的人離開格拉姆西公寓。我沒問出那人確切是什麼時間被人看到的,他當時是離開那幢建築還是那套公寓,是誰看到了他,目擊者對時間和對象的認定到底有多大把握。某人——或任何一個人——有可能是看到和克里斯特爾上床的男人,或是殺人兇手,甚至看到伯尼·羅登巴爾本人從洗劫一空的屋子匆匆逃逸。
那人說不定就是克雷格。我只知道兇手有兩條腿,而且沉默寡言。如果賈利·庫珀①還活著,說不定就是他。或許是馬塞爾·馬爾索②,或許是克雷格——一反常態地沒開金口。
①賈利·庫珀(Gary Cooper,1901—1961),美國西部片明星,常演不愛說話的角色。
②馬塞爾·馬爾索(Mareel Marccau,1923—2007),法國默劇演員。
“我們可以進辦公室看看吧?”托德拉斯說。吉莉安解釋說我們現在就在辦公室里,他說:“呃,我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是指他平常工作的地方。”
“嗯?”
“有一張往後倒的椅子。”奈斯旺德說。
“可以看到所有的鑽子。”
“工具啊——那些頂上裝了可愛小鏡子的棒子,還有從人家牙齦底下挖出牙垢的那些東西。”
“哦,對。”托德拉斯說著,似乎在回憶什麼,笑了起來。他的牙齒又大又白又整齊,就像好國王溫瑟拉斯①往宮外探頭時看到的白雪——這句兒歌可能背得不對,但你一定懂我的意思。他分得很開的眼睛如同車頭燈一樣,在他笑起來分成許多白格子的嘴巴上方閃閃發亮。“還有那個把你的所有口水都呼嚕呼嚕吸光的玩意兒。可別忘了那個呼嚕呼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