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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
這下可好,帶著贓物!偷來的東西全都整整齊齊放在公事箱裡,根本不在我手上——也不在手邊。它這會兒在離我較遠的床的那一頭,就在牆上那幅失意女士的淡彩畫像下面。克里斯特爾即使沒注意到珠寶失蹤,也很可能發現那箱子的存在,那就表示有人闖進了她家,而且工作到一半被她打斷了。她會立刻打九一一,於是警車呼嘯而來,某個聰明的執法者便打開衣櫃,而我,伯納德·格林姆斯·羅登巴爾,那時便會身陷窘境,接著是鋃鐺入獄。
媽的!
“來個更舒服點的。”女人說道。現在我聽得更清楚了,因為他們已經向臥室走來——這點倒是沒讓我覺得意外。他們進入臥室,辦了來這裡要辦的事,不過這個話題我就說到這裡,不再贅言。因為僅僅是那聲音就讓我不勝其煩,各位可別想讓我複述事件的過程。
事實上,我儘量不去注意他們。我讓自己的思緒回到搭配牛胸肉的白葡萄酒上。我覺得法國的酒不行,雖然那道牛胸肉就是法國菜。德國酒也許會更有勁一些。萊茵河白葡萄酒?當然可以,可是我又轉念一想,覺得上好的莫澤爾酒也許更地道。我想起不久前和一名女子共享了一瓶匹茲伯特金葡萄園的酒,只是我們最終共享的也僅此而已了。當然,這酒配牛胸肉並無不可。太甜的絕對不行。不過這道菜式需要配的酒還真得帶點繚繞不去的甜意,還有果香味——
對了!我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七五年的德國博斯頓白葡萄酒,帶著豐盈可愛的花香味,新鮮的氣息簡直就像咬了一口史密斯奶奶蘋果①,還有一絲辣味,那熱流刺激著你的舌頭。沒人能保證我選的餐廳一定有這種酒,同樣也沒人能保證我一定能吃到晚餐,而不是被送到阿提卡服上五到十年的徒刑,所以我乾脆就天馬行空任意地發揮想像力。有人說,喝酒應該只喝半瓶,這簡直是胡說。值得喝的酒當然應該喝一瓶。
①史密斯奶奶蘋果(Granny Smith apple),美國著名的蘋果品牌,得名於創立者瑪麗·安·史密斯夫人。
晚餐得考慮全面,於是我就開始猜測當天的蔬菜品種。得有綠色花椰菜,嚼勁十足的蒸綠色花椰菜,配上荷蘭沙拉醬,不複雜——只要澆上一點甜奶油就行了。或者,三分熟的秋葵加一點番茄和紫蘇,再撒上磨過的帕米山乳酪。
我的思緒又很理性地跳到了餐後白蘭地上。上等白蘭地,我想著,任何高品質的白蘭地都行。我回味著過去在各種場合、在比目前舒服得多的時候,幸福地享用過的各種上好白蘭地。
我想著,一杯酒應該會有幫助。也許沒法真正幫上忙,不過至少看起來有好處,現在要是有酒就好了。裝備齊全的小偷就該在屁股口袋裡塞一瓶酒。方形酒瓶。也許需要保溫型的,能讓馬提尼保持冰涼。
凡事都有盡頭。克里斯特爾·謝爾德里克和她的新朋友做愛卻仿佛沒有盡頭——雖然他們也許不這麼覺得。結果以時間計算,持續了二十三分鐘。我不能說出克里斯特爾的鑰匙在鎖里轉動的確切時間,因為當時我的腦子裡還有更重要的事。不過那之後不久我瞄了一眼手錶,九點三十八分。他們倆進入臥室時我又瞄了一眼,十點零二分。表演進行當中我時不時又看看,等壓軸戲轟隆一聲結束時,我的螢光表告訴我當時是十點二十五分。
很長的一段沉默,然後便傳來合唱:“哦,你真厲害”,“棒透了”以及“我們應該常常這樣做”,總之是眼下人們都會說的一些話。現在大家都不說什麼“我愛你”之類了。然後男人說:“天哪,比我想像的要晚。已經超過十點半了,我得走了。”
“趕回家去找你的那個什麼人吧?”
“我可不信你會忘了她的名字。”
“還是忘掉的好。親愛的,有時候我還真的可以把她徹底忘個乾淨呢。”
“你好像在吃醋。”
“我當然在吃醋,寶貝。難道你覺得奇怪嗎?”
“哦,行了,克里斯特爾,你可沒真的吃醋。”
“沒有?”
“不可能的。”
“你以為我只是演戲?也許你是對的。我也說不上來。你的領帶歪了。”
“哦,謝謝。”
他們就這樣聊著,沒說什麼我迫切需要聽的。要我全神貫注聽他們說話還真困難,這不只是因為說的內容比瑞典電影還枯燥,還因為我一直在等著他們之中誰會恰好一腳踢到公事箱,大聲地問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不過這種事沒有發生。他們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然後她就送他到門口,讓他出去,在他身後把門關上,接著我應該是聽到她嘩啦一聲拉上了門閂。我心想,真是很小心啊,不過這會兒賊已經在你家的衣櫃裡了。
接下來好一會兒我都沒聽到任何聲音,然後電話鈴響了兩聲,話筒被拿起,不過我聽不清談話。又是一陣沉默,忽然傳來大發脾氣的聲音。“你他媽的雜種!”克里斯特爾如雷鳴般吼道。我不知道她指的是剛和她上床的伴侶、她的前夫、打電話給她的人,還是其他什麼人。而且我也不在乎。她只喊了一聲,緊接著傳來砰的一響,也許她猛地朝牆上摔了什麼東西。然後又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