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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個優點是二樓那片名副其實的叢林,熱帶感十足的一大片綠色實在耀眼奪目。植物吸收著午後的陽光。這幢建築位於國王街靠上城的那端,所以窗戶朝南,這對植物來說或許很好,可是對偏愛北面光線的藝術家可就不那麼合適了。一樓、三樓和頂樓都用窗簾擋住南面的陽光,以免作品的毀掉。不過原因或許是房客們都在睡覺,或是出門在外,或是在看家庭電影——
我打開門,站在面對另一扇門的小通道里,而那扇門上了鎖。鎖看起來頗為牢靠。透過門上嵌著的一扇窗戶——玻璃上罩著鐵絲網,還真不是開玩笑的——我可以看到一截樓梯,一座大型運貨電梯,以及一扇想來是通向一樓的門。安裝這扇門也許是出於安全考慮,因為自從一樓被設為商店,房子正面就另有出入口。估計一樓的住戶是經由他們自己前門的投遞口取信,因為我站的小通道上只有三個信箱,下面分別安裝了電鈴,中間的信箱上貼著格拉堡的名字。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在一條不透明膠帶上用軟芯鉛筆以印刷體寫上名字,傳達信息的目的是達到了。
看來他的住處位於三層正中,要上去的話得上兩段樓梯。我朝門鈴伸出手,又猶豫起來,真希望有他的電話號碼。畢竟我還有一口袋的硬幣。如果能打個電話過去,就能知道要不要開他的門。見鬼,如果我打過去,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也許是他太太接的。也許是克雷格·謝爾德里克接的,他這陣子好像什麼電話都接——
不過我不願意想這個。我乘計程車到城中就是想完全拋開克雷格,不願去想他的聲音怎麼會出現在吉莉安的公寓裡。如果我開始想那件事,就會納悶他怎麼沒在牢里,而是在吉莉安家裡,以及警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讓殺人嫌疑人保釋出獄,四處逍遙的。我甚至會想警察為什麼會撤銷克雷格的罪名,而他們又是在找誰取代他。
天哪,誰會願意想這種事啊!
我按下格拉堡的門鈴。沒反應。再按一次。再次沒有反應。我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道鎖,碰碰褲子口袋裡那串精巧的工具。鎖不會讓我害怕,可我怎麼知道他家沒人?格拉堡是藝術家,他們這幫人的作息原本就異於常人,而且這傢伙沒有登記電話,也許根本就沒裝電話。說不定他還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如果碰上他正好在睡覺或工作的話,沒準他只會說一聲“去他的”,就讓門鈴一直響著;如果我大搖大擺地進去,他受到這種騷擾,難保不會像一隻被打斷冬眠的狗熊一樣發威。
“需要幫忙嗎?”
後面的門什麼時候開了我都不知道。我讓自己深吸一口氣,然後轉過身,把我的五官重新組合成從理論上講還算愉悅的笑容。“只是在找人。”我說。
“誰?”
“但他好像不在家,所以我想——”
“你找誰?”
我怎麼沒注意到其他兩個住戶的名字呢?不知怎麼的,我好像知道這人是誰。雖然沒有合理的理由認為眼前這片籠罩過來的陰影就是沃特·依格納修斯·格拉堡,但我願意用口袋裡所有的一角硬幣打賭,他就是。
他真的是籠罩過來的。他的個子異乎尋常的高,足有六英尺六英寸——雖然在職業籃球場上只能當個後衛,但在人生球場上他肯定是前鋒。剪成湯碗形狀的金色直發蓋在寬廣的前額上,顴骨高聳,兩頰下陷。鼻樑被打斷過一次,我很同情干那事的蠢貨,因為格拉堡看起來懂得如何以牙還牙。
“呃,格拉堡先生,”我說,“我在找一位格拉堡先生。”
“哦,是的。我就是。”
我可以想像到他攻向畫布,將一把三英寸的刷子浸在一夸脫刷門的油漆里的情景。他雙手巨大——小小的牙科手術刀放在裡面根本看不到。如果這人想殺克里斯特爾,那麼僅僅這雙手就比它有可能握著的任何武器都要致命。
我說:“奇怪,我以為年紀還要大一些。”
“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有什麼問題嗎?”
“你是威廉·C.格拉堡先生嗎?“他搖搖頭。
“沃特。沃特·I.格拉堡。”
“真奇怪。”我說。本該有個筆記本拿出來翻一翻,或者有張紙什麼的。我從錢包里掏出吉莉安的那張美容預約卡,放到格拉堡看不到的角度。“威廉·格拉堡,”我說,“也許他們弄錯了。”
他沒說話。
“確定是他們弄錯了。”我說著又看了看卡片,“格拉堡先生,你有個姐姐,對嗎?”
“我是有姐姐。兩個。”
“你有個姐姐叫克拉拉·格拉堡·烏爾里奇,住在麻薩諸塞州的伍斯特,而且——”
“沒有。”
“嗯?什麼?”
“看來你真的找錯人了。我有兩個姐姐,分別叫麗塔和弗洛倫絲。麗塔是修女,弗洛倫絲住在加州。這個克拉拉是幹什麼的?”
“呃,克拉拉·格拉堡·烏爾里奇已經去世了,幾個月前的事,而且——”
他擺了擺一隻巨掌,把克拉拉·格拉堡永遠排拒在外。“這我沒必要知道,”他說,“你找錯人了。我是沃特·I.,而你找的是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