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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格今天早上六點半左右在他上東城的家中被捕。這種時刻沒什麼好事會發生,而遭警方逮捕自然不能算在其中。他們讓他颳了鬍子,把睡衣換成外出服。我希望他懂得要穿便鞋,問題是有多少正直的公民能想到這一點?入獄後他們倒也不一定會把你的鞋帶扯掉,不過隔三差五的總有個傻瓜企圖把自己勒死,搞得你只好拖著鞋子啪啦啪啦地走。呃,在他要擔心的事情中,這件也許排在最後。這會兒他身處市中心中央大道一幢充滿敵意的建築中,被關在一間牢房裡。我看他可高興不起來。我也不知道那裡有誰高興過。我打聽過能否探視,對方的回答模稜兩可,說他覺得或許可以,但我為什麼不親自造訪確認一下?不管最後判決如何,要我重訪那個陰森森的機構可是門兒都沒有。我過去拜訪過幾次,那種經歷可沒讓我急著想回去重溫舊夢。
“你真厲害,伯尼。”
事實上,她並沒有再說這話,是我自己重複了一遍,以便將故事貫穿起來。我的回答是:別傻了,我沒那麼厲害,而且就算我偶爾在其他領域有過還算精彩的成果,在她面前我可還沒有過什麼優異的表現。暫時還沒有。
“你自己也可以打那些電話,查出同樣的信息,”我說,“你只不過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罷了。”
“我連該怎麼做都不知道。”
“你可以想出來的。”
“而且我一打電話牙齒就打戰。我有時候真是緊張得要命。我不太會跟人談話。我有時幫病人潔牙好像太安靜了。他們沒法說話,而我又怎麼都無法開口。”
“相信我,有克雷格那張馬達嘴,你的沉默是天大的福音。”
她咯咯地笑起來,笑得非常迷人,這和早晨的太陽選擇從東方升起一樣,我一點也不驚訝。“他的話是很多,”她點頭同意,仿佛是狠下心來承認獨立鍾①上有道裂縫,“但他只對病人這樣,一個人的時候很害羞、很安靜。”
①指美國費城獨立廳的大鐘,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鳴此鍾宣布美國獨立,一八三五年被損壞。
“呃,他當然不至於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
“獨自一人,誰不安靜?”
她想了想,然後臉紅了,紅得很好看——我還以為這項藝術已經絕跡了呢。“我是說他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安靜。”
“我剛才聽懂了啊。”
“哦。”
“我在耍嘴皮。抱歉。”
“哦,沒關係。我只是今天早上腦子不太靈光。我在想我該怎麼辦。你說我能去看克雷格嗎?”
“不知道他能不能見訪客。你可以過去看看,但最好事先多了解一點內情。如果我們知道他們掌握了多少證據指控克雷格,那麼做下一步打算也會更方便。”
“你覺得他們勝訴的可能性大嗎?”
我聳聳肩。“這很難說。如果昨晚他有不在場證明的話,對他就有利,但如果這樣,這會兒他應該已經被放出來了。我——呃,我看他沒跟你在一起吧?”
她又臉紅起來。我看這也很難免。“沒有,”她說,“我們昨晚一起吃的晚飯,之後因為有事就各走各的了。我們大約是九點分手的,各自回家。”
“嗯哼。”
“哦!”她的臉色忽然亮了起來,“上床前我和他通過電話。我記得當時在播約翰尼·卡爾森的節目。也沒說什麼特別的事,只是互道晚安,但他那時在家。這算是不在場證明嗎?”
“是你打給他的?”
“他打給我。”
“那可算不上什麼證明。只有他知道是從哪兒打給你的。警方可不認為殺人兇手會在意對一個漂亮小姐撒謊。”
她又開口說話了,然後在下嘴唇上咬出一個猩紅的小印子。嘴唇顏色誘人,令人垂涎。要是讓我咬一口,我是不會反對的。“伯尼?你該不會認為是他殺的人吧?”
“我很確定他沒有。”
“為什麼?”
我是有理由,但最好還是保密。“因為他不是那種人。”我說,這話顯然正合她意。她開始講述天下最好的牙醫克雷格·謝爾德里克這個話題,把他說成了一個我還真想會一會的人物。
我決定改變話題。“我們知道他無辜,對他的幫助並不大,”這是一種轉變的方法,“得警察知道他無辜才行,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他們知道還有別人有嫌疑。除非你上了東方快車,否則一具屍體通常只對應一個兇手①。”
①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東方快車謀殺案》中,一具屍體有多個兇手。
“你是說我們應該自己動手辦案?”
是嗎?“呃,我還沒想到這一點,”我邊說邊找退路,“但我希望能多了解內情。我想知道案發時間,也想知道克里斯特爾近來和哪些男人交往,而某個人在殺她的時候,他們又在哪裡。另外我也想知道誰有強烈的動機。克雷格的動機是不少,這事你知、我知、警察知,可是像克里斯特爾·謝爾德里克那樣交遊廣泛的女人,肯定有幾個敵人。說不定她哪個情人的太太或女友打翻了醋罈子。總之可能性多得數不清,天知道該從哪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