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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不快的想法。
我按了他的門鈴,沒有回應,這時腦子裡那個不愉快的想法仍然揮之不去。樓下的門鎖他媽的偏偏很好,而門和門柱相接處的金屬條又使我無法把彈簧閂推開,但天下沒有任何一道鎖有廠商說得那麼好。我這裡搗鼓一通,那裡撥弄一下,最後鑽針落下,制動閂也應聲倒下。
我往上走了兩段樓梯。二樓的住戶養了一屋子植物,房間裡還傳出柔和的搖滾樂,而且客人不少,音樂聲中夾雜著嗡嗡不斷的談話聲。我經過那扇門時聞到了刺鼻的大麻香味,音樂和談話聲中有煙霧繚繞。我又上了一段樓梯,站在格拉堡的門口傾聽,但只聽到樓下那間公寓的音樂。我雙手雙膝著地趴著,門下沒有燈光。我想,也許他在樓下,在繚繞的煙霧中享受著,和著老鷹樂團的歌跺腳起舞,告訴人們他那天下午如何在大廳里抓住了一個瘋子。
與此同時,這個瘋子正鼓起勇氣要打開他的門。格拉堡家的門厚實堅固,上面裝著的狐狸牌警用鎖牢牢地扣著。這種鎖的特色是有根大型鐵桿扣在門的下方,套進固定在地上的金屬板里。裝上這種鎖的門你可別想踢開。這類保護措施大概是住宅中獨一無二的。
啊,不過再厲害的鎖也敵不上防盜滾筒。格拉堡裝的是還算普通的五針雷布森鎖,外緣有凸緣輪軸固定在門上,以防範小偷把鎖整個兒撬開。我為什麼要硬撬呢?我用探針摸索,用手指跟它輕聲交談。它是單純的少女,我是唐璜,你說誰是贏家?
格拉堡的起居室兼工作室大得驚人,隔成臥室、廚房、客廳和工作室的是無比寬廣的空間。客廳里放著十幾個深棕色的絲絨沙發組合,還有兩張白色塑料貼面的帕森思矮桌①。作為臥室的區域有一張特大號的床,上面蓋了張羊皮。床的後面是磚牆,刷的是比捆著二十美元鈔票的牛皮紙還要鮮艷的奶油棕色。牆上掛著盾牌、兩把交叉的矛,還有幾副原始面具。這些裝飾看似來自大洋洲、紐幾內亞或新愛爾蘭島,掛到我自己的牆上我倒不會介意。把它們送進帕克-班內特拍賣公司賺上一筆,我也不會介意。
①帕森思是美國一家工藝學校,這種矮桌的特色是桌腿與桌沿齊平,質地輕,呈長方形。
廚房很漂亮——大號的爐子、門上裝有自動製冰器的冰箱、獨立的冷凍櫃、兩個不鏽鋼水槽、一台洗碗機、洗衣兼烘乾機。銅製和不鏽鋼鍋盤從高處的鑄鐵架上垂下。
工作區也同樣漂亮。兩張長長的窄桌,一張高度及胸,一張是標準規格。椅子和凳子各一對。版畫複製設備。制陶火窯。鋼架從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整齊地擺滿一排排油漆、化學用品和各種尺寸的工具。一台手搖印刷機。幾盒百分之百碎布漿製成的文件紙。
我打開他的門時應該是十點十五分左右,所以我想粗略勘察公寓大約花了二十分鐘。
有幾件東西我沒找到。人——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公事箱——不管是亮皮的、人造皮的還是其他皮的;珠寶——不包括不成對的袖扣和幾個領帶夾;現金我在床頭柜上找到(而且留著沒動)的一把零錢不算;格拉堡或隨便什麼人的畫;除了床上那些大洋洲作品外的任何藝術品。
我找到的東西如下:兩塊精心雕刻過的銅板,約莫二乘六英寸,架在四分之三英寸厚的松木板上;一把看似可以插進保險箱的鑰匙;一個立在書桌上的筆筒,外包浮雕紅皮,裡面沒有筆,只放了各種上好的外科鋼製用具,每一把都有六角形的柄。
我離開沃特。格拉堡的住處時,沒拿走任何一件原先不在我身上的東西。我是把他的一兩樣財產從原來的位置移到了屋內的別處,我還胡亂塞了幾張簇新的二十美元鈔票。
不過我沒偷東西。我承認,有那麼一會兒,是動了念頭想拿下那張面具戴上,從牆上攫走盾牌和矛,然後迅速穿過蘇荷區的街道,發出狂野的大洋洲的號叫。這股衝動很容易壓住,我把面具、矛和盾牌留在原處。它們是還不錯,而且絕對價值不菲,但要是你剛在別處偷了二十五萬左右的現金,這種小規模犯罪看來的確有點煞風景。
計程車停在吉莉安的公寓前時,我一眼便看到了停在消火栓旁邊的藍白巡邏車。“往前開,”我說,“到轉角去。”
“我已經豎起出租的金屬牌了,”司機抱怨道,“這得冒被開罰單的危險哪。”
“不冒險,活著幹嗎?”
“是喲,你說得容易,朋友。冒險的又不是你。”
沒錯。我沒給他多少小費,目送他嘀咕著把車開走。我轉身往吉莉安住的那幢房子走去,一路緊貼著建築,睜大眼睛注意有沒有其他警車——不管有無標記。我沒看到可疑車輛,也沒注意到哪個形似警察的生物在陰影里潛行。我自己就潛行在陰影裡面。就這樣過了十分鐘之後,一對眼熟的人影從吉莉安的門口冒出來。是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看他們連續工作了這麼久真是感覺不錯。我很高興他們的時間表排得和我的一樣緊湊。
他們開車離開後,我在原地待了五分鐘,以防他們靈機一動繞過街區回來。沒見他們的影子,我又考慮到要上轉角的電話亭打電話確定那裡已經安全。我不想如此費事,於是到玄關處按下吉莉安家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