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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窗子這邊擺了一個桌球桌,球網已經塌了。有一隻手提箱擺在桌上,箱蓋打開,裡面是空的。身上還穿著去墓園那套衣服的阿爾伯特·沃倫斯,坐在桌球桌旁一張梯狀椅背的椅子上,像是在數手提箱裡的錢,只不過箱裡並沒有錢;而且在黑暗中數錢也是件怪事。除了TJ那隻手電筒射出的光線,地下室里一片漆黑。
我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阿爾伯特的脖子上肯定有一段鋼琴琴弦,而且很可能就是切除帕姆·卡西迪一邊乳房,甚至利拉·阿爾瓦雷斯一邊乳房的那一段琴弦。這一次它並沒有切斷什麼,因為它碰到了骨頭和軟骨,不像以前,只是一塊毫無抵禦能力的血肉。不過,任務還是完成了。阿爾伯特的頭腫得可怕,因為血只能往裡流,卻流不出去。他的臉像個月亮,已呈一片淤紫色,雙眼凸出,吊在眼眶外面。以前我曾經看過被勒死的人,所以我立刻就確定了,不過這種事你永遠無法作心理準備;那真是我這輩子看過的最恐怖的景象。
不過這對我們倒很有利。
凱南又往廚房裡看了一次,還是沒看到槍,我感覺卡蘭德一定把槍收起來了。在所知的擄人案中,從來沒聽人說他持槍,在墓園裡他是帶了槍,不過只是用來當做架在露西卡脖子上那把刀的後盾。他在與阿爾伯特解除合夥關係時,也沒有選擇用槍,而選擇了鋼絲。
現在的問題是,分別從各扇門到達卡蘭德數錢地點的時間各是多少。如果從後門或邊門進去,得奔上通往廚房的那段階梯,如果從前面走廊進去,又得穿過前面,才能繞到後面。
凱南提議大伙兒靜悄悄地從前面進去,這樣就不會發出踩樓梯的噪聲,而且前門距離他最遠,他現在全神貫注數錢,或許不會聽到打破玻璃的聲響。
“用膠帶粘住,”彼得說,“玻璃雖然破了,不會掉到地上,這樣聲音會小很多。”
“又是你當毒蟲時學到的。”凱南說。
可惜我們沒有膠帶,附近賣膠帶的店也早打烊了。TJ提醒我們地下室工具桌附近一定有合適的膠帶,但我們還是得打破一扇窗子才能進去,所以這個方法也沒用。彼得又跑到前面走廊上去了一趟,回來時說客廳地上鋪了地毯。我們大夥互看了一眼。“管他的。”有人說。我把TJ往上頂,由他監視廚房,讓彼得從前面敲破玻璃。從我們站的地方完全沒聽見,顯然卡蘭德也沒聽見。然後大伙兒全從前門進屋,小心避開地上的碎玻璃,走一步停一會兒,仔細聽,靜悄悄地穿過那幢死寂的房子。
走到廚房門口時,我領頭,凱南站在我右側,我們兩人手上都有槍。雷·卡蘭德坐的方向讓我們能看到他的側面,他一手拿著一沓鈔票,一手拿了支鉛筆,那可是精明的記帳員手中的寶劍,不過比起槍或刀來,威脅性小多了。
我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可能不到十五或二十秒鐘吧,不過感覺過了很久。我一直等到他的肩膀姿勢稍稍變動了一下,讓我們知道他終於意識到我們的存在了。
我說:“是警察,別動。”
他並沒有動,甚至沒有將視線轉向我,只是坐在那兒,度過他生命面臨大轉變的這個時刻。然後他才轉過來看我,表情里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只有無限的失望。
“你說一個星期的,”他說,“你答應過的。”
錢似乎全在那兒。我們先裝滿一箱,另一個箱子在地下室里,沒人想下去拿。“本來該叫TJ去的,”凱南說,“可是我知道他是怎麼進墓園的,所以我看下去跟死人在一起他大概會受不了。”
“你就是想激我,要我下去。”
“對,”凱南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TJ翻了個白眼,然後就下去拿了。回來的時候他說:“大哥,下面臭死了,死人都這麼臭嗎?下次輪到我殺人的時候,提醒我要在遠處下手。”
那個情況非常怪異。我們在卡蘭德的周圍工作,完全當他不存在,而他仿佛也有共識,緊閉著嘴,一聲不吭。他坐在那兒顯得矮小、虛弱而無能。我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符合這些描述,但他徹底的被動卻給人這種印象。
“全裝進去了,”凱南把第二隻手提箱的皮扣扣上,“可以直接送到尤里家。”
彼得說:“尤里只要求把女兒救回來就夠了。”
“今晚是他的幸運之夜,錢他也可以拿回去。”
“他說他不在乎錢,”彼得像在說夢話似的,“說錢並不要緊。”
“彼得,你是不是話中有話?”
“他並不知道我們來這裡。”
“對。”
“只是個想法而已。”
“不行。”
“很多錢,寶貝。而且最近你才大放血。那筆大麻的生意沒指望了,不是嗎?”
“又怎樣?”
“上帝給你一個扯平的機會,你卻要朝他的臉吐口水?”
“哦——哦,彼得,”凱南說,“難道你忘了老爸怎麼跟我們講的?”
“他跟我們講了各種屁話,我們什麼時候聽進去了?”
“他說除非能偷到一百萬,否則就別偷。彼得,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