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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是在星期五下午打電話給他的,星期五晚上我就從他那兒拿到鑰匙過去了。他有個煤氣爐,應該可以說是個窯吧,用來焚化被他安眠後的寵物。我們把……呃……我們把……”
“放輕鬆,寶貝。”
他很不耐煩的搖搖頭,“我沒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怎麼說呢?我們把弗朗辛的碎塊拿去焚化了。”
“你拆開了每一袋,呃……”
“沒有,何必呢?膠帶和塑膠袋也會一起燒化的。”
“你確定那是她嗎?”
“對,對,我們拆開了幾袋,足以,呃,確定。”
“這些我都非問不可。”
“我了解。”
“重點是,現在屍體沒有留下,對不對?”
他點點頭,“只剩骨灰。骨灰和小碎骨頭,就這麼多了。說到焚化,你會以為最後除了粉末狀的骨灰之外,什麼都不會留下,就跟從火爐里拿出來的東西一樣,但事實並非如此;有一種輔助工具,可以把碎骨頭壓成粉狀,看起來不會那麼礙眼。”他抬起眼來直視著我,“我上高中的時候在洛的醫院打過工。我本來不想提他名字,操!其實這又有什麼差別呢?我父親希望我當醫生,認為這是很好的訓練,我不知道;我對那個地方很熟,尤其是那些設備。”
“你表兄知道你為什麼要借他的地方嗎?”
“人們都只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他反正不會認為我晚上溜進去是想給自己注射狂犬病疫苗就是了。我們在那兒待了一整夜,他的煤氣爐大小是給寵物用的,得分好幾次燒,中間還得讓爐子冷卻。老天,讓我談這件事就好像要我死一樣。”
“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洛知道我用過焚化爐嗎?我想他一定知道。他很清楚我正在從事的行業。他大概以為我把一個競爭對手給宰了,得消滅證據吧。大家整天在電視上看到這些狗屁情節,就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的。”
“而他並不反對?”
“他是親人。他知道情況緊急,也知道這是不能明講的事情。而且我給了他一些錢,雖然他不想拿,可是那傢伙有兩個孩子在讀大學,他怎麼能不拿呢?況且也不多。”
“多少?”
“兩千。辦個喪禮花兩千元,預算夠低了,是不是?我是說連買個棺材可能都不止這個數。”他搖搖頭,“我把骨灰裝進錫罐,放地下室的保險箱裡。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完全不知道她會希望我怎麼做,我們從來沒討論過。老天,她才二十四歲,比我小九歲,九歲差一個月。我們結婚剛兩年。”
“沒有孩子?”
“沒有。我們本來打算再等一年,然後……噢,老天,太可怕了。我喝一杯你介意嗎?”
“不。”
“彼得也這麼說。操!我就是不喝!禮拜四下午我跟他們通過電話之後灌了一杯,然後就再沒碰過了。我會有那種衝動,可是我還是把酒推開,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我就是要這種感覺。你認為我做錯了嗎?我帶她去洛的醫院,把她給火化了?你認為這樣做不對?”
“我認為這樣做不合法。”
“嗯。那方面我並不是很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你只是想做一件保住尊嚴的事,但同時你卻毀滅了證據。屍體通常隱藏著很多信息,只要你懂得去找,但如果把一具屍體化成骨灰和碎骨頭,所有的信息也跟著消失了。”
“這有關係嗎?”
“這對於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或許有幫助。”
“我不在乎她是怎麼死的,我只想知道是誰幹的。”
“這兩件事情或許互有關聯。”
“所以你認為我做錯了。老天,我不能打電話報警,把滿滿一袋子肉塊交給他們,說:‘這是我太太,請好好照顧她。’我從來沒有找過警察,干我這一行不可能找警察。可是如果當時我打開那輛福特後車廂,看到的她是完完整整的。雖然死了,卻是完整的,那麼也許,也許,我會去報案。可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了解。”
“但你還是認為我做錯了。”
“當時你不可能有別的選擇。”彼得說。
每個人不都是這樣嗎?我說:“關於對與錯,我知道的不多。或許換作我,如果我也有一個後院裡有座焚化爐的表兄的話,也許我也會做同樣的事。不過我會怎麼做並不重要,現在木已成舟,問題是下面該怎麼走?”
“走哪兒去?”
“這正是問題。”
那並不是唯一的問題。我問了很多問題,而且大部分都不止問一遍。我反覆詢問他們兩人故事中的細節,在我的記事本里作了很多筆記。在將事情的片段拼湊起來之後,我們發現似乎整件事情里唯一可以掌握的證據就是弗朗辛·庫利,而她也已經化為一縷輕煙了。
我終於合上了記事本,庫利兄弟坐在那裡等著我吐出第一個字。“從表面上看來,”我說:“他們似乎很安全。他們全程排練過,執行得很徹底,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就算有留下蛛絲馬跡,到目前為止也還看不見。或許在超市或大西洋街那家店裡有人能夠指認出其中一名歹徒,或碰巧瞄到一眼車牌號碼,這很值得我們花力氣去找出這位目擊證人。不過目前這個證人只是我們假設的,很可能根本不存在,他所目擊的東西可能並不能給我們提供任何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