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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
“非要逞英雄,嗯?”
我實在沒有當英雄的感覺。兩個手提箱的重量令我腳步沉重,一點都不昂然。看來其中一個手裡帶了槍,不是抱著女孩的那個,而且那把槍似乎正對準我,但我並不覺得有被射擊的危險,除非我們的人亂了陣腳先開槍,那可要子彈滿天飛了。就算他們想殺我,也會等到我把錢帶過去之後。他們雖是瘋子,卻不是傻子。
“別想耍花招,”雷說,“我不知道你看得見看不見,不過刀就架在她脖子上。”
“我看得見。”
“夠近了,把箱子放下。”
架住女孩、握著刀子的人是雷。我認得他的聲音,即使他不講話,我也可以借著TJ的描述認出他來,TJ描述得太像了。他的夾克拉鏈拉起來了,所以我看不見他那件襯衫,不過我相信TJ的話。
另一個男的比較高,亂糟糟的黑髮,那對眼睛在暗淡的光線下看起來簡直像床單上燒了兩個洞。他沒穿夾克,只穿一件法蘭絨襯衫和牛仔褲。我雖然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卻能感覺他射出的憤怒,真不知他哪裡看我不順眼,這麼大的火氣。我送一百萬來給他,他卻等不及要宰了我。
“打開箱子。”
“先把女孩放了。”
“不,先給我看錢。”
凱南堅持要我帶的槍揣在我的後腰上,槍管就塞在我皮帶里,槍身藏在我的運動夾克下。以我現在站的姿勢,要拔槍並不容易,不過我現在兩手空空,可以拔槍了。
但我並沒有拔槍;我跪下去,把其中一隻箱子皮扣鬆開,打開箱蓋,讓他們看到鈔票,然後再站直。拿槍的那個人開始往前走,我伸出一隻手掌。
“現在放她走,”我說,“然後你們就可以來檢查錢。別在這個節骨眼改變規則,雷。”
“噢,甜蜜的露西,”他說,“我真不願意看你走,孩子。”
他放開她。她一直被他身體的陰影擋住,直到這一刻我才有機會看清楚。即使在黑暗中,她仍顯得蒼白而畏縮,雙手在手腕處被綁住,兩隻臂膀緊貼著身側,肩膀往前縮,看起來像是想把自己縮到最小,別讓世界看見她。
我說:“過來,到這裡來,露西卡。”她沒有移動。我說,“你爸爸就在那邊,親愛的。去找你爸爸。快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停下。她的腳步看起來相當不穩,而且正用一隻手緊緊握著另一隻手。
“快啊,”卡蘭德對她說,“快跑!”
她看看他,再看看我。很難說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因為她的視線完全沒有對焦,異常的空洞。我真想一把抱起她,扛在我肩膀上,趕快跑到她父親等待的地方。
或者用一隻手扯開我夾克的一角,用另一隻手掏出槍來,此時此刻就把那兩個禽獸給斃了。但黑髮男子正拿槍指著我,而且卡蘭德現在也握著一把槍了,剛才拿的長刀也還在。
我對著尤里大叫,叫他呼喚女兒。“露奇卡!”他嘶吼著,“露奇卡,是爸爸。快到爸爸這裡來!”
她認出那個聲音了。她很專心皺起眉頭,仿佛想辨認出那幾個音節的意義。
我說:“用俄文講,尤里!”
他回了一串我一個字也聽不懂的話,但顯然露西卡聽懂了。她鬆開雙手,往前踏出一步,再一步。
我說:“她的手怎麼回事?”
“沒什麼。”
當她經過我身邊時,我伸手出去握她的手。她很快掙脫開。她少了兩根手指頭。
我瞪著卡蘭德,他一副幾乎要道歉的表情:“是在我們談好條件之前發生的。”這是他給我的解釋。
尤里又爆出一連串俄語,這時她移動得比較快了,但仍然不算在跑,似乎她再盡力,也只能蹣跚地拖著腳步,我真怕她連走那幾步都走不動。
但她撐過去了,一直往前走。我也沒亂動,只盯著那兩隻槍管。黑髮男子沉默地瞪著我,仍充滿了憤怒,卡蘭德則注意看那女孩。他想拿槍瞄準我,但卻忍不住不斷掉頭去看她。我可以感覺出來他有多麼想把槍口掉個頭,轉往她的方向。
“我喜歡她,”他說,“她很好。”
剩下來的就簡單了。我先打開第二個手提箱,然後往後退幾步。雷往前走,過來檢査兩隻箱子的內容,他的同夥則繼續拿槍指著我。他檢査得非常粗略,只拿出五六捆從頭到尾撥了一遍,但並沒有數,也沒認出其中雜有偽鈔;老實講,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分辨得出來。他把手提箱關起來,扣緊皮帶扣,再把槍掏出來,讓站在一旁的黑髮男子上前來,嘿一聲將兩隻箱子提起。這是他當著我的面發出來的第一個聲音。
“一次提一個。”卡蘭德說。
“又不重。”
“一次提一個。”
“別使喚我,雷。”他說,但仍然放下一個箱子,提著另一個走了。
他消失沒多久。他不在場時雷和我也沒有交談。等他回來之後,提起第二個箱子,立刻說比剛才那個輕,仿佛我們有意欺詐他。
“那應該比較容易提,”卡蘭德不耐煩地說,“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