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沙麗麗問道:“嚴老太為什麼這麼討厭辛蘭呢?除了因為六根手指,還有家境的貧寒,辛蘭本人還有哪一點配不上震……嚴震寰?就衝著她這份執著,也足夠感動任何一個人啊!”
“我們聽說她丈夫在十年浩劫中給批鬥毆打,最後瘋掉了。這對嚴老太而言不啻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所以導致了她產生了變態心理……嘿嘿,這也只是我的看法,有那麼一種人,一出生就是惡的,他們完全可以僅僅為了從發泄一次淫威中取得快感,就毫不猶豫地幹壞事,但他們絕對不是昧著良心,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良心!”
沙麗麗聽得心亂如麻。
第三十九章 痛苦的追憶[本章字數:2145最新更新時間:2012-05-31 21:55:52.0]
----------------------------------------------------
“從那天之後,辛蘭就在我們家不遠的地方住下,你看到對面的那一處空地嗎?二十五年前,那裡就是辛蘭的房子。不過即便她住下了,心也沒有穩定下來,就跟往常一樣,她總會堵在工廠里的辦公室門外。嚴老太總是在窗口甚至出門指著她罵,怎麼罵都沒用,辛蘭死活也不肯走,後來嚴老太連罵她也罵得膩了,乾脆就再也不開門了。至於嚴震寰那小子,根本從來也沒露過臉。儘管辛蘭老是死守在門外,成為她每天都要做的第一個本能性反應,不過她每次都要帶著孩子。那孩子跟他寸步不離,可以看得出,她很愛自己的孩子,一方面是出於母性,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對跟嚴震寰之間感情的珍惜。可那孩子跟著她到處跑,也吃了不少的苦。我們當時也都很喜歡小孩,常常逗他玩。但那個小孩一點兒也沒有五六歲小孩子應該有的樣子,他雖然沒有板著臉,甚至常常在笑,可那笑容跟一層霧似的,把他的真情實感全都籠罩起來,外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每天白天,不論他媽媽高興還是難過,哪怕是被罵被打,他也只是自顧自地玩著,而且他玩的遊戲從來都是自己跟自己對話,或者跟螞蟻說話,這本身很正常,但他卻從來不跟村里其他的孩子說話,更別提在一塊玩耍了。不過孤獨的孩子一向很聰明,正是因為他不合群,所以凡事才不會寄希望於集體的力量,總要靠個人的能力去努力完成。我記得那小子五六歲就會幹不少活兒,估計也是因為跟媽媽在一起長年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養成的優良秉性。不過已到了晚上,他們母子倆就在屋子裡不知說些什麼,而且到最後多半都回號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弄得天昏地暗愁雲慘霧的,不成樣子。晚上他倆重疊在一起的哭聲,聽上去真的很悽慘,不過在產生憐憫的同時,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比狼叫還要悲涼,還要陰冷。”
沙麗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主動往煮著茶葉蛋的大鍋灶邊靠了靠,張開六根手指,去感受火的溫暖。
“過了沒幾天,我們村來了個打扮很時髦的女人,徑直去了辛蘭母子倆的房子。我趴在炕頭外窗外看,看清楚了,那就是嚴老太的媳婦兒,嚴震寰的老婆,叫譚什麼花……”
“譚冷菊。”沙麗麗很自然地提示道,“她……她是當時的市委副書記譚泰臣的女兒。”
“哦?”老太婆見她對這些人這麼熟悉,雖然早就猜得到她跟嚴震寰的關係,還是多少吃了一驚。頓滯了一會兒,繼續用尖酸刻薄的口吻說:“譚冷菊這個女人,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她陪那個嚴震寰一起參觀我們的廠子,當時就跟戲裡面的皇帝皇后下江南微服私訪似的。為了那天他們來視察,那個哈巴狗廠長要我們排練了整整兩天。不過說起來,嚴震寰當時還是微笑著表示滿意,總算還有點大家公子的風範,可那個譚冷菊,我怎麼看怎麼像是跟嚴老太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副冷冰冰不可一世的表情,就跟全世界都欠她錢似的。嚴老太那個老頑固大概對自己的形象很滿意,所以也以為自己的兒子會戀母,便找了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小頑固,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王八找了個鱉親家!”
沙麗麗垂下頭,深有感觸地說:“其實,嚴……嚴震寰他本性並不孤僻,之所以變成了那樣的性格,都是來自於他家庭的壓抑,他才會鬱鬱寡歡。譚冷菊並不是配不上他,而是性格不合,跟他在一起不合適。他們倆根本就是兩路人,勉強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這僅僅是嚴家為了鞏固家族勢力而強行促成的一場政治婚姻。”就像鍘美案里的陳世美,上京考試被皇上看中,召為駙馬爺,有了權勢和公主之後,他就拋棄了糟糠之妻秦香蓮。不過好在嚴震寰沒那麼壞,也沒有對辛蘭趕盡殺絕,反倒是嚴家的人和譚冷菊對辛蘭太殘忍了。”
老太婆突然又咯咯地笑了:“我老是跑題,又說岔了。譚冷菊去找辛蘭,是一個人去的。因為辛蘭這個人自己挨打從不還手,可是誰敢動她兒子她就馬上紅了眼,準會拼命。這段日子她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折磨,很大的摧殘,也開始有點疑神疑鬼了,要是有男人,哪怕是村里人,只要敢接近她的房子,她都會神經質一樣地大聲叫喊,把人轟走,而且拿了把菜刀放在門口,做出一副隨時準備跟壞人同歸於盡的模樣,大家都有些害怕,不去主動招惹她。可辛蘭只是聽說過譚冷菊,沒見過什麼樣兒,所以對一個三十上下的少婦並沒有什麼防備。譚冷菊一進門就摸了摸那小孩的後腦勺,說:‘多俊俏的孩子,真是可愛。’那小孩也能感覺出她來意不善,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辛蘭突然從屋裡走出來,一把將孩子攬了回來,充滿敵視地問:‘你是誰?來我家幹什麼?’譚冷菊難得衝著她笑了笑,問:‘我能進來坐一會兒嗎?’接著坦率地直說:‘我叫譚冷菊,你應該聽說了吧?’辛蘭愣了愣,也很冷靜地回答說:‘我知道,你是譚書記的千金。’言下之意,是指譚冷菊倚仗權勢,才把嚴震寰從她身邊奪走。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總是充滿了潛台詞。譚冷菊從小出生在書香門弟,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她的意思,就針鋒相對地說:‘你說對了一半,那只是我其中一個身份,我的另一個身份,相信你也知道,就是嚴震寰的妻子,今天我是以嚴太太的身份來找你的。’辛蘭卻執拗地說:‘你搞錯了譚小姐,嚴震寰的妻子,是我,我才是嚴太太。’譚冷菊當場被噎了一下,接著不由得笑了,說:‘看來你還是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究竟誰是嚴震寰的妻子,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而是法律。你懂法律嗎?’最後這一句她故意拖了很長,挑釁般地望著辛蘭。辛蘭搖搖頭說:‘你說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天理。我跟震寰相愛了十年,我們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誰也沒有權利拆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