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爸爸瞧見那位老師正快速地向我們這邊撤退,就在他經過的一瞬間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痛心疾首地說道:“這位老師,那邊同學正在打架,你既然看見了,就不給管管麼?”
那老師呆滯了一下,惡狠狠地瞪了我爸爸一眼,那目光里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似乎是在強烈譴責我們揭開他的傷疤。我一見他這眼神,心想這下全完了,慌忙把頭偏過去,別讓他注意到我。
可我爸爸仍然說個不停:“老師啊,你得管管啊,這可都是些孩子啊,一旦打壞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那老師終於發怒了,將他的手一把甩開,心煩意亂地喊道:“讓開!讓開!我還有工作!”
我爸爸仍然想要不依不饒,可沐春叔叔猛然踏上前一步,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他隨手推了一把那個老師的胸口,冷冷地說:“你什麼態度?什麼素質?你還算個老師麼?你還有工作?這不是你分內的工作麼?”
那老師眉毛一挑,顯然沒受過這等氣,從來都是他隨手打別人,還沒人敢往他胸口推搡,正要發怒,可驀然猶豫了一下,也許他發現沐春叔叔膀圓腰粗,身材高大,再說下去恐怕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下出醜,眼見圍觀馬彥勝和齊翼之戰的學生們分流了許多,紛紛來圍觀我們這邊,那老師心裡發虛,擔心影響不好,忙不迭地抓緊時間,逃向遠處的教師辦公室。
爸爸抱怨說:“春兒,他好歹是個老師,你怎麼這樣對人家?不合適。”
沐叔叔輕蔑地搖搖頭,說:“這也叫老師?這連個男人都不算!”我心裡一聲咯噔,想道:就連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可憐蟲,遇到壞學生威脅欺凌的時候,一樣會奮起反抗,可那個老師是個成年人,卻壓根不理不睬,他的師德何在?難道預防和阻止校園暴力的發生,竟不是老師的份內指責?莫非他們要做的也只是當個漁翁或者黃雀,等待事情結束後給他們一人一個處分?
這半分鐘的光景內,那邊的比武已經有了結局,好像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許多同學??當然,也同樣是壞學生,把他們拉了開來。馬彥勝的下巴上都是血,冷冷地斜視齊翼,而齊翼的臉上也是好幾個烏青,上衣也給撕爛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與馬彥勝進行目光的冷戰。
後來我知道那個齊翼原本在自己的學校內就是個有名的壞學生,他的哥哥是煙州市某條街道上有名的地包,因為偷摩托車,現在還在監獄裡呆著呢。我想,有這樣的哥哥,弟弟也學不到好,所以變成混子生也不奇怪。
但從那時候起,迄今為止,我始終不知道他倆為什麼打起來,成為20世紀末人類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等過了幾天,吃完了索然無味的中午飯之後,我把吃剩下的、壞掉的土豆倒進了學校養殖場的豬食缸。我們學校的規矩是,把吃剩下的飯倒進豬食缸餵豬,豬吃飽了就胖了,胖了以後就宰了,宰了以後我們就又有豬大油和大白肉末可以吃了。關於這種三元循環的養殖方式,大家可以參考初中地理課本中講的某個三角洲工業基地,有關將桑葉給蟲子吃,蟲子拉屎給魚吃,魚賣了錢種桑樹的故事。
刷完了碗(我不可能每次都吃小灶,不然太花錢了,還是以吃學校的大灶為主。這樣就需要自備碗勺。),我不經意地一回頭,竟然見到了熟悉的面孔??李培雄!我們一開始都愣了一下,可是很快我跟他擁抱了一下??儘管我不喜歡他,可他還是給我帶來了一種久違了的親切感。我們寒暄了一陣,他問我“混”得怎樣。
我很反感“混”這個詞,就模稜兩可地說,還湊合。李培雄拍著胸脯保證:“以後誰欺負你了,儘管跟哥哥說一聲,我拾掇他!”
我輕蔑地反問:“你那麼厲害啊?”這人一向欺軟怕硬,鋤弱扶強,劫貧濟富,全宇宙都知道。
可他卻說:“這裡但凡有名的,我全都認識!”
我就隨口問道:“你知道齊翼麼……”他忙接口道:“齊翼是我哥!”
我想你才來了幾天,就憑空多了一個親戚,真是個小人。他又小人得志地說道:“前幾天有個傻雞,竟敢跟我哥作對,我哥哥差點就弄死他了。”
我懶得跟他說清楚,剛想走人,卻猛然看到了齊翼和他的幾個“手下”在不遠處。齊翼喊道:“李培雄!你還不去買飯打水,在那兒杵著幹什麼?”
李培雄“哎”一聲,一臉尷尬地跑過去,原來他認哥哥的代價就是每天必須伺候一日三餐,飯後還要打水??後來我又得知還不止這些,他還幫人家早上疊被,晚上鋪床。
齊翼偶然瞥見了我,臉上很明顯地掠過一絲不快,招招手叫道:“小哥兒,你過來!”我嚇了一大跳,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齊翼冰冷地打量著我,傲慢地問:“你是跟著馬彥勝的?”
我說:“不是,我誰也不跟,我和他只是一般的朋友。”齊翼哈哈大笑,笑得臉發紫:“你?你跟他是朋友?你配嗎?你算個什麼玩意兒?哈哈哈哈!”
我心裡很憤怒,但我不敢還口,只好低著頭默不作聲。齊翼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吧?”
我點點頭,百無聊賴地說:“知道,齊哥是這個學校的大哥之一。”
齊翼很滿意地說:“很好,你知道就好,看來你也不算彪(傻)啊,最少比你的外表精明多了。不過你爸爸可沒你這麼精細,他那天看樣子還想管管我跟馬彥勝的事兒?呵呵,別看他是個家長,他敢過來多管閒事,我照打不誤!聽見了沒有?以後給我老實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