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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壯是貧苦農民出身,自幼修習家傳功夫“鎮邪拳”。這套功夫原本極為平庸,但他深知家裡一貧如洗的狀況,明白要成為人上人就必須加倍努力的道理,所以從小以勤補拙,持之以恆,終於在鄉試中一舉擊敗所有對手,包括村長那得遇“名師”指點的寶貝兒子。三個月前,紫宸宮的中選帖子終於寄到了自己的手裡,胡大壯激動萬分,望著老邁多病的爹娘,下定決心一定要飛黃騰達,讓兩位老人家過上好日子。於是他帶著爹娘辛苦一輩子攢下的積蓄步行上路。一路上他見到眾多錦衣玉裘的話貴公子,手執中選單,騎著寶馬名駒傲然經過,談笑風生好不瀟灑,心中暗道:“你們的富貴都是父輩所給,而我將來會給子女福蔭的。”
胡大壯從回憶中將自己拉回現實,定了定神,昂首闊步地跨進紫宸大門。進入大殿之後方覺得此地果真不同凡響,學術氣氛相當濃厚,素不相識的新人各個都在熱情地相互報出自家姓名、籍貫和流派,或者乾脆耍兩下,切磋交流一下功夫。胡大壯見無人問自己,便主動先向距自己最近的一個玉面少年拱手道:“俺叫胡大壯,敢問師兄上下?”
對方一聽他的名字,目光中頓時掠過一絲蔑意,淡淡地回道:“在下莊冷酷,字弄簫,別號‘香陵雅客’,乃蘇州碧霓劍第十八代傳人。”
胡大壯忙道:“輪到在下介紹了,在下沒什麼字號,但家傳一套鎮邪拳,練得還算熟練,不如耍兩下,請莊師兄指教。”
接著也不管莊冷酷是否同意,便兀自舞起一套拳來,倒卷肱,高探馬,穿地龍,虎虎生風,力道剛猛,周遭人的目光漸漸匯聚到他身上,議論紛紛。胡大壯起先還有些得意,可他很快覺察到身邊都是這樣的聲音:
“不雅!不雅!是鄉野粗人用的不入流功夫!”
“這種把式,也只能在大街上賣賣藝,糊弄糊弄不通武學的市井之徒!”
“拳法大開大合,不修邊幅,動作難看之極,簡直就是街頭無賴打架一般。”
莊冷酷皺了皺眉頭,臉色緋紅,緩緩地向外移動,以免眾人認為自己跟胡大壯是一路的,丟人現眼。
胡大壯性情耿直,聽到最後一句大為光火,大喝一聲:“方才是哪位師兄說俺是無賴?敢不敢報上名來,出來比劃一下!”
說話那人也不示弱,站上前一步,竟是一個身材頎長、鳳眼朱唇的翩翩美少年,冷笑一聲道:“我南宮憂鬱乃名門之後,豈能與你這粗莽野夫一般見識?萬一失手打傷了你,我還要吃官司!”
胡大壯大怒:“你若道歉,我便干休。諸多推搪,是不是害怕了?”
南宮憂鬱劍眉微蹙,嗔道:“好小子,本少念你無甚見識,不願和你放對。你倒欺上門來了?好!本少的寶劍乃家傳的上古名器,你沒有兵器,不便占你便宜。咱就領教一下你擅長的拳法,免得你說我恃強凌弱!”說罷一抖長衫,擺了個起勢,當真動若脫兔,驕似游龍,華美之極,眾人不由得發出一陣喝彩,諸多女弟子還發出歡呼。
胡大壯卻墮入雲裡霧裡,不知他這起式除了看上去漂亮還有什麼實際作用,正在迷惑之際,南宮憂鬱已經當胸一拳,打得他氣血倒涌,騰騰騰後退幾步。大夥又是一陣歡呼,南宮憂鬱烏黑靚麗的迷人秀髮掠過俊美如璧的面龐,傲然道:“你小子看來還有點本事,中了我南宮世家祖傳的捻蕊神功,竟然還能勉強站著,倒也是從未有過之事,可本少只用了八成功力,若是再用上少許力道,你就沒命了……”
胡大壯見他趁自己不備襲擊,已是怒到極點,沒等他說完,便狂吼一聲,沖了過去,將自己那套八十一式鎮邪拳一路打了出來,南宮憂鬱根本無力還手,臉、胸、腹連中了七八拳。鼻腔已經淌出鮮血,待眾人回過味來去拉開他倆時,南宮憂鬱已經給打得不省人事了。
胡大壯見自己剛開學就打傷人,心中也有幾分忐忑,茫然無措。但周圍的師兄弟們也並沒因為他打贏了而對他另眼相看,議論聲雖然低了,內容卻更刻薄:
“說動手就動手,好野蠻!他不就是一個農民嗎?以為自己是神農啊?”
“南宮師兄寧被這農民打傷,也不願多生是非,當真虛懷若谷,氣量不凡!如此風範,令人好生敬佩!”
“這土包子的瘋狗拳這般陰險,處處攻人死穴要害,只怕不是我正派功夫,不知紫宸祖師如何能允許左道入我門來?”
胡大壯聽了哭笑不得,心想武功不處處打人要害,難道還要給他按摩抓癢不成?但此時他腦海里一片空白,只隱約見到兩名執法師兄手執棍棒,撥開人群將自摁倒在地……
等胡大壯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寬敞的屋內。屋中正坐著一個年過半百的漢子,也是紫宸門人的道家裝束,只不過比普通弟子的色澤濃得多,顯然高出一輩。未得胡大壯開口,那漢子便先道:“你已醒了?我叫駱地生,本派掌門紫宸道長是我師兄,自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師父。”
胡大壯怔了怔,慌忙拜倒,行了大禮。駱地生在武林中的聲望極盛,據說除了紫宸道長之外,天下以他的武功為最高,目前紫宸門收弟子一事由他負責。紫宸道長向來不收徒,一年中多數時間都在閉關煉丹,或為聖上祈禱,年終時只對年考第一名進行些許指點,便足以受用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