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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西明的眼珠怪異地轉了幾周,像是賭盤中的玻璃球,沙麗麗和路寬覺得他怪異到了極點,尤其是他又無緣無故地乾笑了幾聲,更使兩人心裡一陣惡寒。魯西明伸出滿是煙味的右手,緩緩地把晚飯拿出來,接著推餐車離開。胡鵬居然有些緊張,額頭上淌出了汗珠。他小心翼翼地地插上門,並轉身打開抽屜,找出一團碎布用力地堵在貓眼裡面,又側身將耳朵貼在在門上聽了近半分鐘,確定魯西明真的走了以後,這才輕輕釋了一口氣。
很明顯,他似乎把自己原來安排的思路打亂了,扶了扶眼鏡的手半晌還在空中停滯,有些不知所措。他很尷尬地笑了笑,故作鎮靜地坐到床邊,兩肘頂在大腿上,兩隻手包成一個拳頭,垂下的頭半天才抬起來,但是聲音還是與剛才的冷靜自信有些許微細的差別:“其實……不瞞兩位小姐說,這次徵婚,並非是出自我們嚴老闆的授意,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請聽我說完好嗎?雖然我們老闆並沒有讓我辦這件事,但是我自己以跟隨老闆多年的經驗,很認真地揣摩他過的想法。所以我瞞著老闆,暗中刊登了這份徵婚啟事。”
路寬不屑地說:“嗬,你的意思是說你是你老闆肚子裡的蛔蟲,他想什麼你都會知道?你這麼自作主張,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沙麗麗覺得自己被愚弄了,她心煩意亂地說:“既然不是嚴先生的意思,那我們來這裡也沒什麼用,寬姐,咱們走!”說著她就拉起路寬的手,胡鵬慌了,忙起身雙手直擺:“二位小姐,你們先坐下聽我把話說完,要是到時還覺得不中聽,那時候再走,也不會吃什麼虧,總不差這十分八分鐘吧?我既然敢作出這個決定,如果沒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那不也是等於砸了自己的飯碗嗎?我敢說,這二十多年來,我是嚴老闆最信任的人,他把自己一生的經歷都講給我聽,我非常非常了解他,甚至超過了他的前妻對他的了解,起碼是……理解。”
他瞧沙麗麗和路寬的態度有所緩和,就繼續說道:“你們一定餓了吧?來,先吃著,一邊吃一邊聽我說。我們嚴先生全名叫嚴震寰,我想如果你們是煙州本地人,對這個名字應該不會陌生,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雷貫耳。嚴先生的震寰地產開發公司是本市由政府首批扶植的招牌企業,擁有總資產數十億,他本人也是赫赫有名的明星企業家,市商會會長,在煙州市甚至整個省,他都是被數十種名譽頭銜和光環圍繞的風雲人物。現在,權力、金錢、名氣,他早就擁有得太多太多了,所以這些對他來說,也都並不重要。他唯一看中的,就是自己的家庭。”
沙麗麗點點頭說:“這個我們知道,嚴先生喪偶,又無兒無女……”
“我指的不是這件事情。”胡鵬打斷她,“嚴先生雖然事業有成,在當地呼風喚雨,心裡卻有個多年未曾解開的結。”
路寬反問道:“我們對你這個故事不感興趣!什麼結不結的,跟我們有關係嗎?”
“有!”胡鵬這次的回答信誓旦旦,他一指沙麗麗的左手:“跟你左手的第六根手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沙麗麗和路寬都多少吃了一驚,膛目結舌。沙麗麗試探著問:“嚴先生……他應該並不認識我吧?”
“可是他認識這根手指。”胡鵬有些賣弄,慢條斯理地說,“嚴震寰先生在年輕時曾與一個女孩轟轟烈烈地相愛,他總對我說,那是她人生最美妙的時光,今後不論怎麼樣的功成名就,那種感覺都永遠不會再有。這個所愛的女孩就是六根手指,耳根下面也有一個痣,和沙麗麗小姐你的體貌特徵完全一致!”
沙麗麗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根下面的黑痣,接著把左手平伸,安靜地端詳起來,目光有些迷離發澀,她陡然想起自己在夢中見到的那個恐怖的六指女人,掌心微微沁出汗液。路寬轉過頭,好奇地問:“麗麗……,咱們雖然是老鄉,但是我對你家裡的情況也並不了解,你還有沒有姐妹也是這樣的?”
胡鵬笑笑:“不會的,且不說這件事發生在三十多年前,而且那位女孩是濱都市宛寧縣大涌鄉辛莊人,而沙麗麗小姐,我看過你的簡歷,你老家在本市清濟縣石冶鎮,半年前才出來到煙州城裡打工,你們兩個肯定沒有關係,只是個巧合而已。再說,六指這種畸形現象,跟遺傳基因的變異,以及母親懷胎時的飲食住行習慣等諸多因素都有關係,就算是同父同母的新姐妹,哪怕是孿生的雙胞胎,也未必兩個都是六根手指。呵呵,我們扯遠了,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不過正因為六指這一特徵,加之其家境與嚴家相差懸殊,嚴先生與那位女孩子的戀愛遭到了家裡的重重阻撓反對。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也沒多久,但人們的思想觀念已經隨著晚來的新鮮事物發生了急劇的轉變,金錢意識越來越強烈,出身貧寒苗正根紅的人們也漸漸喪失了自豪感。當時的嚴家雖然不是什麼著名商界家族,但嚴先生的祖父原本就是建國前老煙州有名的商人,只是後來在文革中被抄了家,基於祖輩經商的優良血統,嚴先生的父親也是第一批下海的生意人,因此他們更是瞧不起女孩困頓不堪的農村家庭,進行了百般阻撓,最終這段良好的姻緣被無情地拆散,那女孩帶著恐懼和怨恨從此不知所蹤。嚴先生對這段感情經歷一直耿耿於懷,二十多年過去了,仍然難以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