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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拿起電話打給貝弗利·伊斯瑞奇。占線。我掛斷再撥哈森達爾的辦公室,他出去吃午餐了。等了幾分鐘,我再撥伊斯瑞奇的電話,還在通話中。我在床上伸個懶腰,電話響了。
“斯卡德先生嗎?我是斯泰西·普拉格。”一個年輕而正經的聲音。“很抱歉你來電話時我不在,昨晚我打完電話以後就搭火車去跟我媽在一起了。”
“我幾分鐘前才看到你的留言。”
“噢,是這樣,我可以跟你談談嗎?我可以去你的旅館或隨便你說個地方。”
“我不知道能幫你什麼?”
她頓了一下說:“也許沒有。我也不知道,但你是最後一個看到我爸爸活著的人,而我——”
“我昨天甚至沒見到他,普拉格小姐。出事的時候我正等著見他。”
“沒錯,是那樣。但是事情是——真的,我很希望能跟你見個面,如果方便的話。”
“如果在電話里我能幫得上忙——”
“可以見一面嗎?”
我問她知不知道我的旅館在哪裡,她說知道,十至二十分鐘可以到,她會先在大廳打電話給我。我掛斷電話,奇怪她怎麼會知道如何找到我。我在電話簿上沒登記,我懷疑她知道“陀螺”的事,也知道我的事。如果萬寶路人是她的男朋友,她是否參與計劃——
如果是,就難怪她認為她爸爸的死我有責任。這一點我無法辯解——我覺得自己有責任。但我不相信她手提袋裡會有把小巧的手槍。我曾嘲笑希尼看了太多電視,我沒看那麼多。
她十五分鐘就到了。這中間我再撥給貝弗利·伊斯瑞奇,還是占線。她從大廳打電話上來,我下樓去跟她見面。
黑色中分直長發,一個臉頰瘦削的高挑女孩,深黑的眼睛,穿著合身乾淨的藍色牛仔褲,簡單的白色罩衫外加檸檬綠毛線背心。手提袋是用另一條牛仔褲的褲筒剪下來做的,我判斷裡面沒有槍。
我們互相確認我是馬修·斯卡德她是斯泰西·普拉格。我建議喝咖啡,我們去火焰餐廳要了個隔間雅座。咖啡端來以後,我對她爸爸的死表示遺憾,但我還是想不出她為什麼要見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她說。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看著我的臉,我試著想像她幾年前的樣子:抽大麻、嗑藥,撞倒了一個小孩又茫茫然地開車溜了。無法想像現在坐在我對面的女孩曾是那個樣子,她現在看起來聰敏、懂事、負責。父親的死令她傷心,但她夠堅強可以熬過去。
她說:“你是偵探?”
“多少有一點。”
“那是什麼意思?”
“我在沒有契約的情況下替人家辦一些私人事務,沒有一件像字面上的意義聽起來那樣有趣。”
“你替我爸爸工作?”
我搖頭說:“我上星期見過他一次。”把胡編給希尼聽的故事又說了一次。“所以我應該不算認識你爸爸。”
“真奇怪。”她說。
她攪了攪咖啡,再加了些糖,又攪了攪,喝一口後放回碟子上。我問她為什麼覺得奇怪。
她說:“我前晚見過我爸爸。我下課回公寓時,他在裡面等我,要帶我出去吃晚餐。他每一兩個禮拜來一次,但是通常他會先打電話跟我約好。他說他一時興起,就碰運氣看我是不是剛好回來。”
“我了解。”
“他很沮喪。這樣說對嗎?焦躁,為某件事情不安。他是個很情緒化的人,事情順利的時候就精力充沛,事情不順就垂頭喪氣。我開始研究病態心理學的躁鬱症時,從我爸爸身上得到很多印證。我不是說他真有病,但他有類似的情緒起伏。那並沒有妨礙他的生活,只是他有那樣的性格特徵。”
“前天晚上他顯得憂鬱?”
“不只是憂鬱,是憂鬱兼神經緊繃。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厭惡藥物的話,會以為他吃了安非他明。幾年前有一段時間我嗑藥,他很明白表示他對藥的態度,所以我不認為他會吃那些東西。”
她又喝了口咖啡。沒有,我確定她皮包里沒有槍。這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如果有槍就會馬上用它。
她說:“我們去附近的一家中國餐廳吃晚餐。在上西城,我住的地方。他幾乎沒有吃。我很餓,但是受到他的情緒影響,結果也沒吃很多。他一直閒聊,很關心我的近況,問了幾次我有沒有再嗑藥,我據實說沒有,他還問我的功課,問我是不是念得快樂,考慮到如何謀生時是不是覺得走對路了。問我有沒有談戀愛,我說沒有,沒有認真交往的對象。然後他問我認不認識你。”“真的?”
“是的。我說我唯一認識的斯卡德是斯卡德瀑布橋。他又問我有沒有去過你的旅館——他說出旅館的名字,問我有沒有去過那裡——我說沒有。他說你住在那裡。我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
“我也是。”
“他問我有沒有看過一個人轉銀幣,他拿出一枚硬幣在桌角彈轉了起來,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人用一枚銀。這樣轉,我說沒有,並問他還好嗎。他說很好,我不用擔心他。他說不管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有事,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