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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諾瑪也環視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活動室,審視著自己選擇的這個場所。“……星星啊。嗯,看來你成功地將了我一軍啊。說得也對。我確實是毫無理由地就喜歡上了天空的群星,原來這種感覺是真實存在的啊。可能達娜·思特萊斯也像我毫無理由地喜歡群星一樣,毫無理由地喜歡上了香奈兒吧,她有可能像我自然而然地變成這樣一樣,非常自然地變成了那樣的人,而我對她所產生的厭惡也同樣是毫無理由的,只是單純的厭惡罷了。這一點我必須承認。”
“大家喜歡星星,並不是因為它們很漂亮。”我再次重複道,“如果漫天的星光真的擁有如此威力,那天文俱樂部的地位就應該在露天咖啡座的正中央,把那些達娜·思特萊斯、拉拉隊員、足球隊員之類,穿著統一式樣夾克衫的白痴們都擠到一邊去了不是嗎?因為如果我們在派對結束後的歸途,只消抬頭一看,便能看到滿眼的神話和繪卷,還有那許多深遠的謎團和廣袤無際的想像空間啊。但實際上卻沒有人會一直盯著天上看,我們也都躲在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吃著自己的午餐。而且之前只有男性成員的時候更是悽慘哦,一不小心回過神來,就會發現已經有數百個橡皮擦砸到自己背上。各種各樣的笨蛋都像是有著非常正當的理由一般,明目張胆地把我們的自尊踩在腳下。可是,無論是那些沒有大腦的白痴們,還是被那幫白痴踐踏自尊的我們,都從未有過‘為什麼會這樣’的疑問。他們只是機械性地做著這些事情。我們也非常順從地被他們踢打,從未想過要做出什麼反抗,因為我們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接受了他們的這種行為。其實我們也是很討厭那幫人的。大家都互相討厭對方,而力量強大的一方則會壓制弱小的一方,這是非常自然的。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歸根結底,諸如喜歡或討厭這種感情,本質上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她默默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嫣然一笑。“真是個悽慘的故事啊。”諾瑪說,“不過我倒從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才對。”
因為你是諾瑪啊,我想。即使被人疏遠,也從未遭到嫌棄或蔑視。身處一個讓人覺得難以接近的位置,這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呼,”這回諾瑪沒有嘆息,而是半帶笑意地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對我說,“那說到底,我豈不是要帶著這種天生的對達娜·思特萊斯的厭惡情緒一直到死為止了?真是無藥可救了啊。”
“不會有問題的。”我對她說,“因為我剛才也說過,這肯定只是暫時性的情緒罷了。”
“可是我一直都會是我啊,所以這種情緒也是不會變的吧?”
“諾瑪的確是諾瑪,但十七歲的諾瑪肯定跟二十七歲的諾瑪不一樣啊,同樣地,跟三十七歲的諾瑪就更加不一樣了。所以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的。你馬上就會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去在意那個達娜·思特萊斯了。”
“難道我會產生質變嗎?”
“這種事情我們管它叫長大。”
“真的嗎。好像你說得也對。”說完,諾瑪淡淡地笑了。她又對我說:“謝謝你,水太郎。”還在我臉上印下了一個吻。“日本人還真擅長傾聽啊。”
“關於這一點,我認為也是跟血統完全沒有關係的。”我嘴上說著,心裡儘量不去想剛才她印在我臉上的那個吻。
“可是,我身邊再也沒有像水太郎你這樣的朋友了哦。”
諾瑪雖然這麼說,但我跟她都還只有十七歲。未來還有許多未知的事物等待著我們。可是,諾瑪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的那些所謂“日本人啊”的說辭應該都是對我的善意奉承吧。她不可能真的認為所有日本人都跟我一樣。畢竟那是不會輕易對任何事物做出妄斷的諾瑪啊。
隨後,我們轉換了話題。我和諾瑪非常順利地把達娜·思特萊斯忘到腦後,不知不覺開始了我們本來就應該交流的、最符合我們興趣的關於宇宙的話題。就像其他關係親密的朋友間經常會有的對話一樣,即使內容的轉換非常唐突,我們也絲毫不會察覺到其中的異常。
雖然文脈發生了如此重大的變化,我們卻依舊能夠自然地適應,這恐怕是因為,除了化作言語表現出來的文脈之外,我們還共同享有某種看不到的源流吧。對我們來說,那共同的源流總會是關於宇宙和星空的話題。
當時我們突然轉換的話題,就是我們在天文俱樂部結識後曾經幾次提到過的討論題目,而那也是所有宇宙論中最具魅力的謎題——宇宙是如何誕生的,又將如何終結。
看來諾瑪在昨天或者前天,總之是最近這段時間突然想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推論,因此在我們開始這個話題時,她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變得滿臉笑容。“你聽我說,過去人們不是認為,宇宙是一個巨大的、平坦的、永恆的、靜止不動的空間嗎。這種宇宙論,我們後來稱其為古典恆常宇宙論。”諾瑪說著,畫出了一張簡單的示意圖(見圖1)。她用橫軸表示“時間”,用縱軸表示“宇宙的大小”,然後在縱軸的上半部分畫了一條與橫軸平行的筆直的線,又在縱軸上標註了一個“∞?”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