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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天和晚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買齊後,回到維哈拉比小島町。正在起居室看動畫片的梢聽到我的聲音後飛快地跑出來。“迪斯科!”“嗨,梢。”“巴布〔※也是《海螺小姐》里伊倉弟弟的台詞之一,表示氣憤,這裡梢顯然又用錯了。〕!鏘!”
我抱住衝過來的梢,她模仿伊倉弟弟時,只會重複人物的台詞,諸如“巴布”、“鏘”、“哈依”等。此時我突然頓悟,原來她是從我的“嗨”聯想到了那些台詞。那麼,她口中的“巴布”和“鏘”肯定也有著跟“嗨”一樣的意思吧。
我對吃完尖椒炒肉後繼續忙著一個人玩耍的梢說:“梢,我們睡午覺吧。”“啊?”梢只是笑,“人家不困哦。”“躺下就困了。”“貓貓遊戲?”“對。Eat,Nap,Play,Eat,Nap,Play。〔※意為“吃飯、小憩、玩耍、吃飯、小憩、玩耍”。〕”“依依納豆噗噗雷?”“嗯。”“在哪裡睡?房間?”“選你喜歡的地方吧。”“院子!”“那裡很熱哦。”“院子……”
我把起居室里的沙發從落地窗拖到院子裡,放在銀杏樹的樹蔭下。這樹蔭大概還能保持一段時間,但不久就會轉到另一邊,任由太陽灼烤我們,到時候只能忍著,直到旁邊那棵銀杏的樹蔭伸過來了。我把風扇的插頭插在接線板上,搬到院子裡。又在我們身上噴上蚊不叮,抱著還在鬧騰的梢躺下,在她和我的臉上蓋上毛巾。我撫摸著被遮擋視線後更加興奮的梢的小腦袋,汗流浹背,卻在梢睡著前先入睡了。知了的聲音在院子的草叢中此起彼伏,讓我感覺自己好像睡在一百萬隻震動不已的鈴鐺上。唧唧唧……
少頃,我從睡夢中醒來,拿開臉上的手巾,發現梢正頭靠著我的肩膀睡著。我把已落到我胸前的毛巾重新蓋在她頭上。感覺到我動作的梢微睜雙眼,又閉上了。梢的體內只有一個梢,雖然我睡眼惺忪,腦袋也只清醒了一半,但卻能夠確信。梢不可能是多重人格症患者,而我只見過十幾秒的那個少女梢也是梢本人。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情,但一定是四天前,煙花升空爆炸的震動通過空氣傳達給了梢,使她產生了某種變化。從看煙花那天到現在,我親眼所見的變化已經發生了四次,而今天還沒發生過。也許隨著煙火大會的漸行漸遠,梢也漸漸平靜下來了。
之後我又睡了一覺,最終被不停撓著小腳的梢吵醒。她閉著眼睛,用指甲抓撓著放在我肚子上的小腳丫。
“被蟲蟲叮了?”“蟲蟲咬。”“我們進屋吧?”“困。”“我得做晚飯了。”
夕陽西下,雖然天還是藍的,我們頭頂上的雲朵也還是潔白的,但地平線上的雲已經被染成了金黃色,又漸漸變成一抹赤霞。知了也停止了叫喚。
“梢想吃什麼?”“溫泉蛋〔※一種水煮蛋的做法,因在溫泉里煮成而得名。這種水煮蛋需要嚴格控制時間和溫度,要在蛋清稍微凝固,蛋黃還沒有凝固的時候從水中取出。煮好的溫泉蛋蛋清為乳狀半凝固狀態,全白。蛋黃被完全包住。〕。”“還有呢?”“蟲蟲咬我,討厭!哼!”
梢踹了一腳沙發背,又繼續彎著膝蓋、一下下地撓著腳踝……
“梢,進屋去,我給你塗藥。”“不要,我要拜託神仙。”“雖然會痛,但也要忍著。”“現在幾點?”“已經傍晚了。”“幾點?”“大概六點半吧。”“新聞上說,UFO來了,巴黎呀、希臘什麼的,全都‘砰’的被炸掉了呢。”“哦。”
我以為是孩子身上不可思議的力量讓她產生了預知夢或第六感,預知會有東西掉到歐洲大陸。我打開電視看了一下,當然沒有找到任何相關新聞。可能是梢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逃避抹清涼油,才想出這個辦法的吧。可我是不會上當的。給梢抹上清涼油後,她又用“呀”的超聲波把我擊倒,吧嗒吧嗒地跑到浴室,用水衝去腳上的藥。我蓋上清涼油的蓋子,把沙發弄回起居室,收拾好散落在地板上的蠟筆。卻在梢塗鴉用的素描本上,發現了一些大人的字跡,散落在她畫的各種奇怪動物之間。
迪斯科·星期三,好奇怪的名字。我是十七歲的梢。這裡是過去嗎?太厲害了,太不可思議了。我在自己的世界做了各種調查,卻只發現了迪斯科的存在,其他還什麼……
在這些紅字後面,接著又用綠色的字寫道:
都不知道。呃,在我的世界已經過去三天了,但在這邊好像還是同一天啊。似乎只過去了幾個小時?那我就多寫點留言吧。我可不想寫到一半又回去了。迪斯科先生也在這上面寫些給我的留言吧。就這樣,再見啦!
梢
在這些文字後面,留著兩個十一年後的日期。七月二十日和七月二十三日。今天是七月十三日,所以我們之間隔了差不多十一年的時間。
我取出藍色蠟筆,思考著。首先……
喲,俺是迪斯科·星期三。名字很怪吧。
寫到這裡,我又覺得自己不該寫這麼無聊的東西。未來的梢在這裡停留的時間非常短,必須用簡潔的語言傳達儘量多的內容。我把寫到一半的素描紙撕下來扔掉,思考片刻,到廚房找出宇野千代餐具套裝,把其中以櫻花為意象設計的刀叉取出來,用保鮮膜包好,再次來到院子裡把它埋在銀杏樹下。然後回到廚房取出菜刀,在埋藏刀叉的那棵銀杏樹上刻下我的名字。但剛刻到“迪斯科”的最後一個字母〔※迪斯科的原文為“disco”。〕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