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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桔梗”是否是桔梗、“梢”是否是梢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即便我被“桔梗”和“梢”欺騙,讓她們給我設下陷阱,害我陷入某個陰謀當中,但反過來想,現在的我就真的有必要對她們抱有徹底的懷疑,對她們的所有言行產生戒備嗎?讓懷疑優先於信任,這樣下去真的沒錯嗎?
我很喜歡梢,同時也很想對“梢”好,同樣的,也想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桔梗”。既然我有這樣的想法,我就應該為她們做些什麼。即使我的懷疑是正確的,事實上真的有什麼圈套在等著我,我也可以等到自己把圈套拆穿,一切真相大白之後,再慢慢整理自己的情緒,懲罰背叛我的人。
所以,現在還是把懷疑的矛頭暫時轉向別處吧。
“你先在這裡等一下。”說完,我留下勺子離開房間,乘電梯回到一〇〇九,用手機拍下正躺在床上看電視的星野真人。“喂,幹什麼,不要突然拍我啊。”我顧不上回答星野,把他的T恤右邊的袖子翻起來。沒有黑鳥的刺青。再看他的手,十個指頭都在。暫時還都在。不過這種事情再怎麼懷疑也沒個頭。“你的同伴有沒有聯繫你?”“沒有啦。”“那你就接著玩吧。”
我沉默著離開一〇〇九,乘電梯來到一二〇一。“啊,你回來啦。”說話的勺子旁邊還坐著“桔梗”。我讓“桔梗”看了手機上星野的相片,同時開始懷疑勺子是不是模仿勺子的“諾瑪·布朗”,但這個懷疑也會變得沒完沒了的。還是算了吧。現在我要為了勺子、桔梗還有梢而做出行動。桔梗看著星野的相片說:“這是誰啊?”“這你不用管,告訴我梢的腦子裡有沒有關於他的記憶?”“啊,我不是很清楚,因為什麼都想不起來,所以我也說不清。沒有那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是嗎。”我的話突然被“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門外傳來星野的聲音:“喂,大叔,外國大叔。”勺子看著我問:“是誰?”桔梗也開始害怕了。“大叔,我知道你在的,我看到你進去了,快出來啊。”一定是因為我注意到了星野,我想。自己的疑慮在無形中誘發了世界形態的突變,而這一切又有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模式。事情之所以會發生如此突然的變化,是因為在這個夏秋之間,我被設定從這裡消失,而梢則會變成井上梢。“做愛結束了,你把內褲穿上出來露個臉吧。我們這邊找到一個可能知道熊貓死忠下落的人了哦。”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雖然根據未來的梢的談話和現在的狀況,我能推斷在星野周圍或許會發生一些事情,但那些事情竟如此直接地發生了,這讓我有些無所適從,不是或許會發生嗎,那個或許的感覺怎麼不見了。應該是有什麼東西把那個或許給遮蔽了。我習慣於從事實中推斷結果。積累調查所得,將其重組,再利用重組的信息開始新的一輪調查。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從一個模糊的推斷直接跳到結果。
我站起來。不能讓星野靠近梢,雖然現在待在梢體內的還是桔梗。但如果讓梢和星野湊到一起,就會讓我感覺井上慎吾和廣美夫婦馬上就會來把梢領走。梢會就此離開我。“喂,我說,門外那個到底是誰啊?”勺子又問。“是個男孩子,暫時擔任我的助手。”我走向房間門,對外面的星野說:“回房間去。”“我想讓你看些東西,你出來一下吧,一會兒就好。”星野說。“不行,等會兒再說,你先回房間。”我邊說邊從門上的窺視孔往外看。星野站在走廊上,又開口道:“怕什麼,把門開開看一眼嘛,我馬上就要還回去了。”他看上去有點不安。因為他的聲音實在太大,我不得不打開門對他說,“安靜點兒。”為了把他趕回房間,我向走廊踏出了一步,這時,貼在門邊的一個黑影“嗖”地衝過來,我條件反射地彎下腰,用雙手護住頭部和側腹,但巨大的衝擊還是隔著右手的拳頭傳到了頭部。“砰”這一擊又快又狠。但受到攻擊之前我已經彎曲了身體,他是偶然打中我頭部的嗎?不過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我的身體被壓制住,緊接著就感覺到側腹被踹了一腳,於是剛才的“偶然”便煙消雲散了。我聽到星野得意的笑聲,心想不能就這樣躺在走廊上,於是順著被踢的力道試圖讓自己的身體離開攻擊我的人,但他的反應更加敏銳,早已一腳踏上來。他的身體瞬間出現在我面前,彎下腰在極短的距離內打出猶如炮彈般的一拳,我也用同樣的速度以勝利手勢襲向他的雙眼。那個人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褲,體格竟然很小,但上半身的肌肉卻大得不成比例,蜂腰,長著一雙粗壯的腿。那個有著柔道選手一般體格的人勉強避開了我的攻擊。我的防護和閃避對這傢伙都是無效的,必須以攻為守。“哦,很不錯嘛。”柔道小子說完,“嗵嗵嗵”地後退數步,腳上的功夫也很不錯。他意外地長著一張年輕的臉,像個大眼睛的小男孩,但只要仔細一看,便能發現他目光銳利,額頭稜角分明,一頭短髮,鼻樑是彎曲的,耳朵也變形了。他的頭很小,脖子卻很粗。一定是柔道選手。他的耳朵之所以會翻卷腫大,一定是因為每天都在地板上摩擦。“嘿”柔道小子突然放低身體衝過來,似乎想從我腳下攻擊,於是我猛拍一下他的肩膀跳起來,縮起雙腳避過他的招式。“哦”柔道小子在讚嘆的同時直起身來站好馬步,翻轉身體試圖抓住尚在空中的我,但我已經在空中出手,一拳打中他的正臉,把他打得向後仰去。雖然在空中沒有著力點,不能對他造成實質性的損害,但至少能讓他暈一會兒。“好痛”柔道小子單手捂住自己的臉,另一隻手卻還是把我抓住了。我的T恤被肌肉發達的手臂拉長了。“嘿呀”柔道小子用他四四方方的腦袋向我撞過來,我只能側開臉躲過,但他還是“砰”地撞在了我的鎖骨上。咔嚓!我的鎖骨發出痛苦的呻吟。我利用身體對疼痛的反應順勢彎下腰,向著柔道小子的鐵錘腦袋擊出一肘。手肘擊中柔道小子的下頜,發出“咔”的聲音,柔道小子踉蹌著笑起來:“哇,不錯不錯!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我真希望他那種從容的態度只是格鬥家身上所具備的虛張聲勢的技巧。但他馬上重整姿勢,舉手齊肩對我喊:“好,再來一回合!”我對柔道小子說:“給我等一下,你到底是誰?”“哦,你日語怎麼說得這麼好。”柔道小子趁我大意,迅速衝到我懷裡,但我對柔道還是很熟悉的,別小看我!我後退半步,柔道小子的手也追著我的身體翻轉過來,我馬上擋開他的手,又向前半步,套索式〔※格鬥技的一種,用手腕內側攻擊對手的頸部或胸口。〕!我的手肘內側成功擊中柔道小子的臉,繼續蹭過,我利用體重揮動肘部,迫使柔道小子的腳離開地面,後腦勺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但酒店的地毯過於柔軟,對他一點傷害都沒有。因此我被倒在地上的柔道小子抓住一條腿,用上了關節技〔※格鬥技的一種,封住人類關節可動部位的活動,是可能導致韌帶損傷、關節扭傷甚至脫臼的危險技巧。〕。“很痛啊死老外,你的腿不想要了嗎。”說著,他用一種既柔軟又牢固的奇怪手法把我的右腳踝扭向一個奇妙的角度,我對此毫無辦法,只好請求他:“啊,別這樣別這樣,不要扭斷我的腳!拜託了!請不要扭斷我的腳!”我刻意用外國人腔調大聲喊著。“請不要扭斷我的腳。”柔道小子模仿我的發音,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使得他老虎鉗一般的手出現一些鬆動,我趁機把腳抽出來重新站起,迅速離開柔道小子的攻擊範圍。柔道小子仍舊帶著笑容,卻突然做好了突進的姿勢,我趕緊說:“等等,有話好好說。”走廊上已經看不到星野的身影。“喂,你這外國佬怎麼說話的,明明是你先綁架了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