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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算是吧。”
說著,我又想道。已經多少次了,為什麼這傢伙總是能看透我正在做和準備做的事情呢?
隨後我又看了一眼門外面的白色“壁壘”。從大廳延伸過來的“壁壘”現在正好位於我們所處的十號房和十一號房之間,但剩下的那一段卻扭轉了六十度,沒入了八號房和九號房之間。
在盯著那面牆看的時候,我突然明白水星C設計的這場鬧劇其實也是歷史的必然。
八號房和九號房的分界線現在幾乎指向了正東方。
福井縣西曉町鳳梨居的正東方正是東京都調布市小島町的維哈拉比小島町住宅區。
聽好了,你只需要考慮梢的事情,迪斯科!只有那孩子才是你真正的守護者,是唯一能照亮你前路的女孩啊!
“水星,”我說,“先不要把鳳梨居恢復原狀,你把大廳那邊再順時鐘轉個六十度,跟這裡對齊。”
水星C看向我。我一邊說著,一邊露出微笑。
“耶路撒冷也在靠近正東的方向。”
23
我們把被“黑鳥男人”侵占的“戶田惠梨香”“島田桔梗”和“近野成美”的遺體恢復原狀,分別移動到了她們自己的家中。因為已經去過一次,所以我不需要親自前往,也可以讓遺體直接跳轉到她們生前臥室的床上。並按照不久前跟水星C的約定,向三個人的家裡分別寄去了慰問金。當然是把我的全部財產三等分。雖然死者家屬收到慰問金的時候可能會感到毛骨悚然,也可能會怒氣衝天,甚至悲痛不已,但我們現在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緊接著,時鐘行進到深夜十一時,我開始猶豫了。
我已經得到了啟示。
我站在中央大廳正中間的“生命之樹”之上,那個魔法陣的中心,吊燈中央的“世界的中心”正下方,面向正東。
在順時針扭轉了六十度的鳳梨居中,正東方向正對著八號房和九號房的分界線。新世界就被壓縮並隱藏在其中。
如果沿著這條線一直向東(雖然往西走會比較近),就是以色列了。接下來我馬上就要像摩西分開大海一樣切開世界,讓它逃到外部,但我所帶領的卻不是以色列人,而是“諾亞的方舟”。是在人類觸怒神靈即將滅亡的前一刻,被集中在方舟里的動物們。雖然不是一對公母而是雙胞胎,但不夠的東西只要再創造就好。就像那些草原、大海和熱帶雨林不需要刻意搬運進來一樣,只要它們的世界觀認為自己需要伴侶,那麼伴侶就會出現。我只需把一切交給那裡的動物們奔放的意識就可以了。
但只有人類,我不能讓他們為所欲為。如果沒有了倫理的束縛,他們只會做出可怕的事情來。所以我有必要待在一旁進行監督。
鳳梨居的正東是單詞“outrider”所在的方向。
“outrider”是“先驅者”。也是“在車輛旁邊執行警備的人”。
如果我對命運和必然的讀取是正確的,那麼,負責為二OO六年七月十五日二十三時二十六分出發的“方舟”開路的人,應該就是位於福井縣西曉町鳳梨居正東,“outrider”的所在方位指向的東京都調布市維哈拉比小島町三〇三號房中的我的“搭檔”,森永小枝。
小枝應該不會背叛我的意志吧。她一定會為新世界的人類注入愛護孩子這一最基本的倫理吧。她一定會作為我的搭檔大為活躍一番吧。
但我現在猶豫的是,事先不跟小枝商量一下就把她一個人扔到新世界中,這樣到底好不好?如果做了這樣的事,小枝大概會恨我吧?她應該會感到非常氣憤,甚至悲傷吧?
我想,她一定會的。因為小枝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沒有哪個女孩子突然獨自被扔到世界之外會不生氣的。
不過我也認為,就算小枝會生氣,會哭,會大吵大鬧,也總比讓她跟我一起待在這個陳腐的舊世界要好得多。
反正就算她留在這裡,我肯定也會忙著到處誘拐孩子、藏匿孩子、冒著各種危險直到老去,根本沒有時間陪她。所以她沒必要犧牲自己的人生陪著我。
雖然這樣想著,但我還是感到猶豫,因為小枝原本是“梢的心意”,而且是她希望見到我的那個心意,我並非因為她特意從十一年後到這裡來找我,我卻疏遠她而感到抱歉,而是因為我也對她心懷愛戀。
我不想跟她分開。
在被“黑鳥男人”殺害,又被小枝復活之後,我曾經說過我只有小枝一個人了,那是我的真心話。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諾瑪,勺子也早就死了,連梢也不能輕易靠近,世界即將終結,而我註定要把自己的人生消耗在只有我才會稱其為善的事業上。
但我依舊擁有希望愛一個人的感情,並且想把這種感情傾注在小枝身上。
我甚至能為了這種感情,放棄那三億個孩子。這是真的。哈哈。現在的我甚至覺得人類絕對擁有做出這種決定的權利。就像未來的人類雖然擁有一定的罪惡感卻毫無動作一樣,人們同樣擁有隻在某個有限的範圍內發揮自己的善意,並不為此做出自我犧牲的實際權利。
可是人類不能只講這個權利那個權利,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義務。他們最應該保留的是歷史賜予自己的確切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