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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斑德斯耐奇。”
“獸醫說它不會有什麼感覺。它只是沉沉入睡。他會負責幫我處理屍體。”
“那好。”
“它這輩子過得也不錯了,你不覺得嗎?它是只好狗。它真像個小丑,總是把我弄得十分狼狽。”
她又講了幾分鐘。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就耗盡了,就像那隻狗一樣。她又再一次謝謝我的支票。我也再一次說我希望錢能再多一些。我請她告訴兒子們,我只要一結束手上的案子,馬上會去看他們。她說她一定會轉告他們的。我掛上電話,往外走。
太陽被雲層遮住,而且還吹著一股寒風。由旅館數過去第三家店是麥戈文酒吧,他們開門營業得早。
我走進去。裡面空蕩蕩的,只有兩個老人,一個在吧檯後面,一個在吧檯前面。酒保倒了一杯雙份的早年時光波本酒還有一杯水給我,我的手微微地發抖。
我舉起玻璃杯,懷疑自己既然一大早要到倫敦的辦公室去拜訪他,卻讓呼吸帶有波本酒味,這是不是太不聰明了。隨後,我決定了,對一個非正式的私人偵探,這應該是可以原諒的怪癖。我想著可憐的老斑弟。不過,我當然不是真的在想那隻狗。對我而言,也許對安妮塔而言也一樣,它是少數還維繫在我倆之間的一條線。它這麼安詳地死了,有點像我們的婚姻。
我喝完酒,走出去。
倫敦的辦公室在松樹街一棟二十八層建築物的十六樓。我和兩個穿深綠色工作服的人一起搭電梯。其中一個帶著一塊筆記板,另一個提著工具箱。他們兩個都沒說話,我也沒有。
我找到倫敦的辦公室時,感覺到自己像是迷宮中的老鼠。他的名字列在毛玻璃上四個名字的首位。裡面,一個略帶英國口音的接待員請我先坐下,然後恬靜地用電話聯絡。我看著一張體育插畫的複製品,直到有一扇門打開,査爾斯·倫敦招呼我進他的私人辦公室。
辦公室空間充足,舒適但不華麗。從他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港口,只有一部分被周圍的建築物遮住。我們站在桌子旁,一人一邊,我感覺到我們之間的氣氛很古怪。有那麼一會兒,我後悔自己在麥戈文喝了波本酒,後來我才意識到波本酒與隔在我們中間的帷幕無關。
“我希望你先打電話過來,”他說,“這樣可以不用大老遠跑這一趟。”
“我打過電話,他們說你還沒進辦公室。”
“我拿到一張留言條說你稍後會再打電話來。”
“我想我省了一通電話。”
他點點頭。除了領帶,他的服裝看起來和他那天到阿姆斯特朗時所穿的一模一樣,當然我確信西裝和襯衫其實也不同。他也許有六套完全相同的西裝,還有滿滿兩個抽屜的白襯衫。他說:“我正要請你不要再辦這個案子了,斯卡德先生。”
“哦?”
“你看來並不覺得驚訝。”
“我走進來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為什麼呢?”
“我的理由是什麼並不重要。”
“但是對我而言很重要。”
他聳聳肩。“我犯了個錯誤,”他說,“我把你送入愚人迷宮。這只是在浪費金錢。”
“你已經浪費一筆錢了。你完全可以讓我幫你查出一些結果。錢已經花掉了,我不能還給你。”
“我並不期望把錢拿回來。”
“而我也不是來這裡向你要更多錢的。所以,你告訴我不要再辦這件案子能為你節省什麼呢?”
他淡藍色的眼睛在沒有鏡框的鏡片後面眨了兩下。他問我是不是不打算坐下來。我說我站著比較自在。他自己也站著不坐下。
他說:“我表現得像個傻瓜。我想報仇,報復。興風作浪。不管是哪一個人或是哪一個瘋子乾的,我們也許永遠都沒辦法確定。我不該叫你去做一樁挖掘死人並且騷擾活人的工作。”
“這就是我的工作嗎?”
“請你再說一遍?”
“挖掘死人並且騷擾活人?也許這對我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很好的定義。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要取消的?”
“這不重要。”
“埃廷格來找過你嗎?一定是昨天。星期六他的店裡很忙,他們要賣很多網球拍。他也許是在昨天晚上打電話給你的,是不是?”
他遲疑著,我說:“說出來吧,告訴我這不重要。”
“是不重要。再說,這也不關你的事,斯卡德先生。”
“昨天凌晨一點三十分左右,我被一通第二任埃廷格太太打來的電話吵醒。她也在大約那個時候打電話給你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的聲音很獨特。前天我打電話去埃廷格家裡時聽過她的聲音,她告訴我說他在希克斯維爾的店裡。她昨晚打電話來叫我讓死人安息。看來這好像也是你想要的。”
“是的,”他說,“這就是我想要的。”
我從他的桌上拿起一個紙鎮。上面有一片一寸長的銅製標籤,說明這是一塊來自亞利桑那沙漠的木頭化石。
“我可以了解卡倫·埃廷格怕些什麼。她的丈夫可能會變成殺人兇手,而這可能真的會把她的世界搞得亂七八糟。但以她作為一個女人的立場,可以想像她應該多少會想知道真相。從今以後,她要與一個有殺害其第一任太太嫌疑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她真的會感覺很自在嗎?然而,人在這方面是很可笑的,他們可以把心裏面的事推出去。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那都是好幾年前發生在布魯克林的事。更何況,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對嗎?人一搬家,生活也跟著改變,所以她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