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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現在是什麼呢?”
“無官一身輕的市民。我現在替查爾斯·倫敦做事。埃廷格太太的父親。”
“沒錯,她的本姓是倫敦。”她電話里的聲音蠻好聽的,低沉而沙啞。“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現在又要開始調查。而我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也許我能當面向你解釋,“我說,“只要幾分鐘就能到你那裡,我現在方便過去嗎?”
“老天!今天是星期幾?禮拜六嗎?現在幾點了?我一直在工作,我經常忘記時間。我現在看到的是六點鐘,這時間對嗎?”
“沒錯。”
“我最好先弄點東西來吃,而且我要收拾一下。給我一個小時,可以嗎?”
“那麼我七點到。”
“你知道住址嗎?”我把從查號台拿到的住址念給她聽。“就是這個住址。在教堂和百老匯大道之間。你按了門鈴後,站到路邊磚道上,這樣我才看得見你。我會把銷匙丟下去。按鈴時注意二長三短,好嗎?”
“二長三短?”
“這樣我就知道是你。不然我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我只聽到你在電話上的聲音。你是怎樣拿到這個電話號碼的?這號碼應該是不公開的。”
“我以前是警察。”
“對,你說過了。不公開的電話號碼真多。把你的名字再告訴我一次。”
“馬修·斯卡德。”
她重複念了一遍。然後她說:“芭芭拉·埃廷格。哦,但願你知道這個名字讓我回想起多少事情。我有個預感,我一定會後悔接這個電話的。好了,斯卡德先生,我們一個小時後見面。”
第08章
利斯本納德街和卡羅爾街相隔一個街區。那個區域即大家都熟悉的三下卡區(一般所指的翠貝卡區)。地理位置上,它在卡羅爾街下方的三角形地帶。三代表三角形,下代表下面,卡代表卡羅爾街,這就好像南休區(即一般所稱的蘇活區)是由休斯頓街南方衍生而來的一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藝術工作者開始紛紛搬入格林威治村南方的幾個街區,他們違反居住法令,住在空間較大又便宜的倉庫筒樓。後來法令修改允許居住筒樓住宅,此後蘇活區行情就走俏了。這又使得想要找筒樓住宅的人到更南邊的翠貝卡區。現在翠貝卡區的租金也不便宜了,但街上仍有十年或十二年前蘇活區的荒廢特質。
我選擇了一條燈光照明較佳的街道。沿著路邊磚道走,不要靠近建築物,我儘可能地快走並保持警覺。街道上空蕩蕩的,要避免和別人面對面很簡單。
賈妮絲·基恩住在一棟六層高的筒樓里,窄窄的一棟夾在其他兩棟較高、較寬,也較現代化的建築物中間。看起來有緊迫感,像個矮小的男人站在擁擠的地鐵里。一扇扇的落地窗正好可以衡量出每一個樓層的正面寬度。最底下一層是一家鉛管五金店,周末關門不營業。
我走進一個會令人產生幽閉恐懼症的門廊,找到一個註明“基恩”的門鈴。我按了鈴,二長三短。我走到人行道,站在路邊磚道往上看著那些窗戶。她從其中一個窗戶往下喊,問我的名字。在那種光線下我什麼也看不到。我報上我的名字,一個小東西從空中呼嘯而下,有個刺耳的聲音落在我身旁的人行道上。“五樓,”她說,“有電梯。”
真的有電梯,而且裝得下一架大鋼琴。我上五樓,走出電梯進入一間寬闊的筒樓。這裡種了許多植物,全都是深綠色的,而且長得很茂盛,但是和家具比起來,它們相對小了些。門都是橡木做的,很有光澤的淺黃色。牆上露出的磚塊用射燈照著。
她說:“你很準時。屋裡亂七八糟的,但我不會為此道歉。我有咖啡。”
“如果不麻煩的話。”
“一點都不會。我自己也正想喝一杯。我先帶你去坐下,儘儘我做女主人的本分。加奶?糖?”
“黑咖啡就好。”
她把我留在一個地方,這裡有一張長沙發和兩張椅子,圍著一張被堆起來的、上面有抽象圖案設計的地毯。有兩個八尺高的書櫃,快碰到天花板了,順便拿來做隔間用。我走到窗戶旁邊,往下看利斯本納德街,但看不清楚。
房子裡有一件雕塑作品。當她拿咖啡過來時,我正好站在雕像前。那是個女人的頭像,她的頭髮是一窩蛇,高顴骨,眉毛粗重,臉孔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失意。
“那是我的梅杜莎。”她說,“不要看她的眼睛,她凝視的目光會使男人變成石頭。”
“她很棒。”
“謝謝你。”
“她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
“就是這個特質。”她同意我的說法,“我也是在完成她以後才發現的,我在那時候才親眼看到了她的失意。你有很好的鑑賞能力。”
“鑑賞失意,總歸一句話。”
她是個迷人的女人。中等高度,比之當下時尚嚴格的標準來說豐滿了點。她穿了一件退色的李維斯牛仔褲和一件石板藍的軟羊皮襯衫,袖子卷到手肘上。她的臉是心形的,整個輪廓被一個很清晰可見的美人尖強調得很明顯。帶有些灰色的黑褐色頭髮幾乎垂到肩膀,兩隻灰色的大眼睛,間隔適當,周圍的一抹睫毛膏是她臉上唯一的化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