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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縮在一個角落裡,臉上突然顯露出無法描繪的恐慌來。
“您是什麼人?”她低聲問道。
他俯下身去,抓住她的雙手,然後充滿激情地說道:
“我是能夠救您的人……見阿特里斯·蒙代伊夫人。不,不用害怕。我向您保證,我是您的朋友,我只是想保護您和您的利益。”
她還在遲疑著,但是在望著他的那雙眼睛裡有著如此多的威信、如此多的柔情和如此多的朝氣。他感到她的疑慮漸漸地消融了。羅平明白,這一仗打勝了。
“您相信我吧。”他接著說,“我已經知道您家的許多事情。但是我不明白的,需要我不惜一切代價弄明白的,是您違心地聽從您丈夫的原因。因為我並沒弄錯,是吧?您是違心地和被迫地順從他的吧?”
“是的。”
“為什麼?”
她想著,內心在鬥爭著,然後突然拿定了主意。
“我的處境……既然您知道這麼多事情,您一定打聽過我的祖父啦?”
“是的。這是個很難打交道的老人。”
“這個字眼還不夠有力。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要俯首貼耳。他是一個舊時期的家長……是一個絕對不妥協的人。在我們的父母親去世之後,他收留了我的妹妹和我。他像撫養我們的父親一樣,嚴格地撫養了我們。一位老姑娘按時來給我們上課,因為他害怕我們受混雜的學校的影響。家裡來客很少。我們的生活也不出奇。幸運的是,我們的堂兄弟們來跟我們一起過假期。這是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候……”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她側過頭去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
“我明白。”羅平輕聲地說,“可是格扎維埃·蒙代伊……您的丈夫……”
“他跟我祖父有生意往來。”她繼續說,“祖父想買他的葡萄園……他比較常來城堡,他一心想要娶我。他甚至提出了結婚的要求。您想他會怎樣被接待!首先,他比我大得多,而且根本就不討我喜歡。其次,他已經半破產了。曾經發生過這樣可怕的場面:祖父差不多是把他趕出門的,還讓人私下裡買下他的三井產業。格扎維埃……我可憐他,於是……格扎維埃離開了家鄉,來到巴黎定居了。”
“好。”羅平說,“這些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是,肯定還有別的事。”
貝阿特里斯臉紅了。
“是的,還有其它事。如果您是一個正直的人,律師,您就會猜得差不離兒了……”
她壓低了聲音,為了別漏掉她懺悔的每一個字,羅平坐到了她的身旁,此時火車的響聲越來越大了。
“祖父把我們都當成男孩子看待,認為出身好的女孩子都應該學會騎馬。他在騎兵部隊參加過一八七○年的戰爭,而且在城堡里建有馬廄。我們去蘭斯上課,在屬於他的一個朋友的騎馬場裡。我們的騎術老師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呂西安·德勒呂納,他……最終他和我……請原諒,律師……”
“這一切都很清楚,沒有比這更自然的啦。”羅平說,“請相信我,戰爭掃除了許多的偏見……那麼後來呢?”
“有一天,我發覺我已經……”
她把臉埋在了手裡。
“那麼,您告訴了這位年輕人嗎?”羅平問道。
“沒有。我不願意強迫他。我只是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願意娶我。”
“那麼他避而不答?他藉口自己太年輕就抵押了自己的全部生活……總之,都是人們在這種情況下所能說得出口的理由。”
“是的。”
“那麼您徹底失望了,不敢向您那嚴厲的祖父承認您的過錯,此時您想起曾經有人向您求過婚,於是您又轉向了格扎維埃·蒙代伊?”
“是的。”
“這也正是我所認為的。您告訴了他這一切。而他也接受做您孩子的父親。”
“是的。”
“他一生中總算有這麼一次能夠表現出紳士風度了。這很出人意料。可是……請等一等!我有點東拉西扯了。恰恰相反,他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這個十足的混蛋。至少我沒有冒犯您吧?”
“噫,沒有。”
“他想,您的祖父不可能永遠地活下去。於是,他將會同時成為自己當時不得不賣的和韋基一蒙科爾內的兩處產業的主人。他最終將成為城堡主,在家鄉成為尊貴的和至高無上的人。多麼好的復仇計劃!我沒有誇張吧?”
“沒有。”
“這個無賴!當您的祖父知道這樁婚姻之後,是什麼態度?”
“他寫信給我:永遠不要再見到我。於是我們住到了拉羅什福高爾街的小宅子裡,這是我妹妹和我從我們母親那裡得到的。當我的小西爾韋斯特出生後,我不得不與他分開,把他交給他人哺養。格扎維埃非常厭惡他。”
“那當然啦。他是幹什麼的,這個有偉大心靈的格扎維埃?”
“他靠我的嫁妝生活,因為我和伊莎貝爾倆人從父母親那裡繼承了一些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