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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遠忙道:“哦哦拳腳我會點,以前是自己瞎學的,後來卓老闆教過我一些格鬥技巧。”
燕館爺皺起眉頭:“你撿你最拿手的打給我看看。”
趙遠看了陸鎣一一眼,陸鎣一衝他點點頭,趙遠便把周圍椅子搬開些,起了個勢,開始出拳踢腿,打了才沒幾下,就聽燕館爺吼了一聲:“夠了!”
趙遠茫然地停了下來,燕館爺說:“別動。”他走過去,一腳踢上趙遠的小腿輕輕一帶,趙遠便猛地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
“下盤不穩,出拳乏力,連基本功都沒打好。”燕館爺一攤手,“怎麼教!”
趙遠被他羞辱了一通,臉色頓時也變了,但他生性就是個隨和親切的人,又因為被自己祖父母帶大,所以特別尊敬老人,念著燕館爺年紀大了,他沒吭聲,但是也沒再像剛才那樣努力想把氣氛圓融回來了。他說:“我……我想起來還有些年貨沒辦,我先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沖陸鎣一點個頭,爬起來推門出去了。
燕館爺看向陸鎣一,沉聲道:“陸總鏢頭,我是看你陸家面子又聽你說得樣樣都好才勉為其難出山幫忙,這些人就是你前些日子跟我說的精兵強將?”與剛才暴烈的口吻不同,這一句話他說得十分緩慢,情緒也並不急躁,卻反而一字如一山,幾乎要把人砸進地底下。
李景書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被陸鎣一拉住了。這時卓陽走上一步說:“不才卓某,請燕館爺賜教。”
燕館爺看了卓陽一眼說:“我知道你,陸總鏢頭跟我說過,當過特種兵就以為自己很有能耐是不是?”
這口氣已然形同挑釁,卓陽卻不卑不亢,回道:“不敢。只是這日日保全是我和小陸兩人創立的,按照你們的行話來說,他是總鏢頭,我是副鏢頭,燕館爺上我鏢局指點,那麼我就代表日日接受指點,這樣應該也是合乎規矩的吧。”
燕館爺冷哼一聲,捻了捻鬍鬚道:“那我可先說好了,你們部隊裡現在用的那套軍體拳雖然看著好看,威力似乎也挺大,但要我來說,就是四個字——歪門邪道。為了最快速度地把所有人都領入門和培訓出師,這套拳法省略了很多習武應該有的訓練步驟。不以人之天賦特點而定教習方法,不按人之天賦高低安排教授內容,本就根基不牢,招數編排又太過強調打擊強度,無異於殺雞取卵,短期內效果很好,但長期用下來你自己也應該知道,這就是你們容易受硬傷的緣故。今天你跟我對戰,打不打得贏沒有任何疑問,但是一個不留神,我就可能把你的舊傷給逼出來,這樣你能接受?”
卓陽愣住了。從他與陸鎣一剛剛重逢見到燕館爺到現在,他對燕館爺的印象十分豐富,站在門外中氣十足看起來很活潑的高大老頭,見到李景書就飛奔而上最後還被揍了的滑稽老頭,把日日保全所有人都訓斥了一頓看似剛愎自用的可惡老頭……他以為自己上前邀戰也會被他冷嘲熱諷一番,雖然最開始燕歸講話確實是不好聽,但是剛才那番話卻說得字字誠懇,完全聽不出剛才那種讓人手癢的欠揍調調。卓陽看向陸鎣一,卻見他面色平靜。陸鎣一是向來很護犢子的,輕易不看中人,看中了就想盡辦法帶回公司來,比如李煙煙,當初為了她,甚至連生死都不顧地跟了上去,如果燕館爺真的有意羞辱日日保全的人,陸鎣一根本不可能坐視不管,也就是說……燕館爺剛剛是故意的。
陸鎣一這時才開口說:“燕館爺,辛苦你了,阿陽傷勢還未全好,今日且先緩一緩吧。”
燕館爺點點頭,渾身的氣質倏然一變,說不清那種變化究竟是怎麼產生的,似乎是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調整過來,現在站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年逾古稀卻精神矍鑠、英姿颯慡,甚至帶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武林前輩。
燕館爺一一數來:“張雪璧性格孤僻,太過執著外物,容易蒙蔽雙眼;李煙煙性情敏感又戒心太重,關鍵時刻容易出岔子;房立文則太過軟弱,容易妥協並且怯於表達個人意見;趙遠這小伙子是最有大局意識的,但是太在意他人的情緒和眼光,容易被人牽制;至於里奧……”他說,“這個人看似簡單,但恰恰因此顯得複雜,保險起見,你還是不要放進來。”
李景書這時才開口道:“你的最後結論是什麼?”
燕館爺笑笑:“就這麼一支隊伍三個月後拉出去搶武林第一鏢局的名頭,簡直是痴人說夢!”
痴人說夢的陸鎣一卻不以為忤,說:“所以我才會請燕館爺您出手幫忙,再怎麼說,要是沒個五成以上的把握,您也不會千里迢迢跟我來此對不對?”
燕館爺說:“那倒不是,我是為了小景來的。”
眾人:“……”
李景書深深吸了口氣,剛要開口,燕館爺卻哈哈大笑說:“說笑的。既然我燕歸出山,就算是條蟲,我也能給他送上九天化龍嘍!”
第137章 苦日子
安頓了燕館爺, 陸鎣一剛走出房門, 就看到卓陽在門口等他。
“有事?”陸鎣一問。
“想找你談談。”
陸鎣一說:“好啊,到我房裡去?”說著, 伸手搭上了卓陽的手臂。畢竟也有十天沒見了, 他對卓陽的思念並不比卓陽對他的少。
然而這一次卓陽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說:“去下面辦公室吧。”
陸鎣一於是知道卓陽到底還是要跟他談剛才的事了。他們倆一前一後地下了樓,李景書正在後廚忙碌, 廚房裡不時傳出切、削、片、爆、炒、熘等聲音。陸鎣一喊了句:“景叔, 辛苦你了。”
李景書在廚房裡不怎麼清晰地應了一聲。
陸鎣一推開辦公室的門,也不坐他的老闆椅, 而是靠在辦公桌上看向卓陽, 意思是“你可以說了”。卓陽則規規矩矩地把門關上了, 然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才問:“究竟怎麼回事?”
陸鎣一說:“什麼事怎麼回事?”
卓陽說:“武林大會、第一鏢局、燕館爺還有他剛才做的那些事。”卓陽頓了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不包括他和景叔之間的事。”
陸鎣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想也就是卓陽這種一板一眼的人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不過這也代表著卓陽完全信任他們倆之間的關係是可以無話不談的。這對陸鎣一來說其實是個很新鮮的體驗, 他從小聰明, 所以心思向來很重,以前也只有面對陸琢邇的時候不會設防,但那是他的雙生弟弟,除此之外,別說是不相熟的外人,就連李景書從小看他長大, 他也並不會在老人家面前坦陳一切。至於他的父母……陸鎣一與他們的關係恐怕比與李景書更遠。
陸鎣一想了想說:“這些事情都不複雜,但是說起來比較長,我先回答你武林大會的事吧。”他說,“剛才景叔已經說過了,大封山武林大會,每五年一次,主辦方是全國的鏢局行業協會,當然這個組織明面上不叫這個名字。”
卓陽問:“保全協會?”
陸鎣一搖搖頭:“雖然大部分鏢局現在都改叫保全公司了,但是這個鏢局行業協會跟保全協會是兩碼事,這個協會裡所有的保全公司都是至少有百年以上鏢局傳承的老鏢局,換言之,都是像我們太原陸家揚威鏢局那樣的真正的鏢局!”
卓陽懂了,這也就是說所有參加這個協會和武林大會的人和鏢局就是燕館爺所說的“真正的鏢師”、“真正的鏢局”,恐怕沒有百年以上傳承的新鏢局還參加不了這個會。難怪燕館爺不讓陸鎣一把里奧放在隊伍里,除了他是外國人,恐怕也跟他的身份有關。平克特公司本就是西方著名的保全公司,里奧作為這家公司的小少爺也是有繼承權的,對於這些數百年來守著古時傳統的鏢師們來說,他們完全不是一國的,不僅不是一國的,因著當年鏢師們積極抗擊外來侵略者的過往,或許還算得上是敵人。
卓陽問:“所以你們這些老鏢局的子弟們就每五年一次派出精英去大封山參加這個比武大會,然後爭奪天下第一鏢局的名號?”
陸鎣一點點頭:“大致上是這樣,不過大封山武林大會已經很久沒召開過了,上一次召開還要追溯到清末,此後因為戰爭動亂,鏢行一道也元氣大傷,只能在暗中韜光養晦,一直到改革開放以後,大家逐漸有了做保全公司的意識,才慢慢地恢復過來,今年要召開的就是新大封山武林大會的第一屆會議。”
卓陽問:“你是想帶著日日保全的大家去參加這個武林大會,然後爭奪天下第一的榮譽?”
“對。”陸鎣一回答得很乾脆。
“為什麼?”這次卓陽不明白了。不說日日保全能不能奪得第一,光是陸鎣一生出這個去搶第一的念頭並且付諸實踐就是一個十分奇怪的事。卓陽現在已經大致知道陸鎣一當初是因為什麼原因離開陸家,並且一個人頹廢消沉了那麼多年,這也是他十天前的晚上先於陸鎣一講出自己過去的原因。卓陽在賭,以他並不豐富的感情經驗和他自己也吃不准到底有多深的他與陸鎣一之間的愛情,賭只要堵住陸鎣一述說過去的嘴,就能拖延一點他離開的時間,賭陸鎣一聽了他的過去會留下來。然而陸鎣一還是走了,第二天早上當醒來發現陸鎣一不見了的時候,卓陽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像是整個人被完全掏空了一樣,直到李景書告訴他,陸鎣一隻是出去辦事了。他等了又等,直到十天後的現在,陸鎣一終於回來了,不僅不走,並且告訴他,他要去參加武林大會,和人爭奪“天下第一鏢局”的位置,這太不符合邏輯了!
陸鎣一低聲重複了一遍“為什麼”,然後輕輕一笑說:“如果我說是因為我想把日日保全做大,這個解釋你能接受嗎?”然後他自己搖了搖頭說,“算了,你肯定是不能接受的,那麼我實話實說吧,我要參加大封山武林大會並且要爭取第一,是因為藍承榮,因為藍陸兩家的宿仇應當做個了結了。”
卓陽“嚯”的站起身來:“藍承榮?他會參加?”
陸鎣一點頭:“雖然只是我的猜測,但是,他會。當年藍家先祖藍肅因為劫我陸家先祖陸修吾皇鏢的事被下獄斬首,滿門黥面流放,這對於他們藍家來說不啻於最大恥辱,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這事可能背後另有隱情,藍承榮也知道,但是世人尚不知情。而世人不知情一天,藍家就會被釘在恥辱柱上一天,如果你是藍承榮,你會不會參加這個武林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