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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沒說錯,我說的是至少,也就是說這個人在1935年的時候至少已經有七八歲,更大的可能是已經成年了!”
陸鎣一卻再次搖搖頭說:“不是。”
“怎麼還不是啊?!”房立文都有點著急了,說,“別賣關子了,你快說清楚啊。”
陸鎣一“呵呵”一笑道:“你再猜。”
房立文真心猜不出來了,求助地看向卓陽。卓陽說:“筆。”他無奈地看了眼陸鎣一說,“房博士一直在國外生活,有些事情知道得沒那麼清楚。”
陸鎣一說:“那你說說看。”
卓陽說:“這些信大多是用鋼筆寫的,鋼筆是從1930以後才在國內大量使用起來的,在那之前,讀書識字的人用的多是毛筆,尤其是湘筆。”
房立文恍然大悟說:“也就是說如果這個人在1935年以前就已經成年了,那他一定會比較習慣用毛筆來書寫,就算改用了鋼筆,多少也會帶有一些軟筆書法的書寫習慣。”
陸鎣一點點頭說:“這次對了。”
房立文說:“那這個人在1935年的時候既不是學生也不是成年人,所以要麼是1935年的時候年紀在小學入學年齡6歲以下,要麼就乾脆是1935年以後出生的,加上他習慣使用‘親啟’,那便一定是在1956年前出生的。”
卓陽說:“字跡最潦糙的幾封信信封上寫的都是‘親啟’,證明這個人在年歲上去,身體狀況不佳的情況下由於童年習慣,無意中又使用了老式寫法。”
房立文說:“也就是說,1956年第二次簡體字改革的時候,這個人至少已經有了十五六歲年紀,不大容易改變習慣了,那麼這個人就應該是在1929-1941年間出生。”
卓陽說:“嗯。1929-1941年間出生的話,到今天是74-86歲,也符合了最後幾封信表現出來的筆跡形態。”
趙遠在一旁一直聽得連連點頭,此時終於開口道:“原來如此,你們真是太厲害了!”
陸鎣一卻微微一笑說:“阿遠,明人不做暗事,你既然找到我們下委託,我覺得咱們彼此都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封信的原持有者是誰,什麼背景情況身份地位,如果你不把真實情況給我們說清楚,我們可是很難替你完成委託的。”
第41章 CASE 02-3 趙遠
趙遠微微一愣, 隨後咧開嘴笑道:“陸先生, 我剛剛不是已經說了麼,這些信是我從一輛報廢的桑塔納手套箱裡找到的。我這個人就是這點不好, 好奇心強, 愛管閒事, 我想這個人既然收藏了這麼一大摞信件一定是很看重這些信的,如果就這麼丟了那就不好了, 所以我才想做點好事, 把信送出去算了。”
陸鎣一慢吞吞地拿起茶盞,掀開蓋子吹了吹, 然後又慢條斯理地飲下了一口才道:“這件事你跟你外公說過嗎?”
話音才落, 趙遠整個人都蹦了起來, 他瞪大了眼睛盯視著陸鎣一,就像是在看一隻怪獸一樣,過了好半晌才又坐下來,這一次他低著頭想了半天,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 一直掛在臉上的親切可愛的笑容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有點尷尬又有點緊張的笑:“陸先生,你真的是很厲害,你已經都知道了嗎?”
房立文莫名其妙地問:“知道?知道什麼?”
卓陽說:“這些信件並不是從什麼廢棄車輛中偶然發現的,它們原本屬於趙遠的外婆。”
趙遠搔了搔頭髮說:“卓先生,你、你也知道了啊。”
陸鎣一說:“阿遠,我們無意讓你難堪, 只是你既然決定了把事情委託給我們,那麼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們的目的就是幫你完成委託,所以一些有助於委託完成的,該讓我們知道的事情你還是應當說清楚的。”
趙遠兩隻手交握著放在膝蓋間,來回搓磨了半天,最後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抬起頭來道:“我會把事情說清楚,但是,我可不可以先知道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和我外婆有關係的?”
陸鎣一說:“可以。”他伸出一根手指,“首先,這些信件都被保存得很好,哪怕是最早的一封信除了邊角磨損也並沒有被油污、水漬之類的沾染,可見保管信件的人對信十分看重,這麼個人怎麼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信件隨隨便便丟在一輛老車的手套箱裡拉去報廢?”
趙遠說:“也許信件的保管人自己現在沒能力照看這些信件,因此被家裡人無意中丟棄了呢?”
陸鎣一搖搖頭:“這些信件外頭裹著三層塑膠袋。”他拿起那些塑膠袋,攤開給旁邊的房立文看,“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房立文愣了一下,仔細看了看說,“塑膠袋有的很皺了,有的還比較挺。”
“是的,這說明信件保管人時不時就會拿出這些信來看看,也就是說,信件保管人始終將這些信件保管在一個離自己很近並且隨時可以取出來看的地方。”
趙遠說:“保管在手套箱裡不行嗎?”
“氣味。”陸鎣一問,“老房,你聞到塑膠袋上有什麼氣味嗎,聞最皺的那隻。”
房立文聞了聞:“好像有一點香味。”他說,“嗯,應該是香料的味道,護手霜?”
“除此之外呢?”陸鎣一問,“有沒有汽油的味道、機油的味道或是樹脂材料老化以後散發出的氣味?”
“都沒有。”房立文說。
陸鎣一點點頭:“你看,這些信件的保管人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上了年紀,並且健康狀況已經很差,這從最後幾封信的顫抖筆跡中可以看出,所以她不可能是你說的那輛桑塔納的駕駛人,而這些塑膠袋上也沒有久置手套箱中的異味,證明這些信件不可能長期被保管在手套箱內。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這些信會離開了這個女人被丟棄呢?我認為你說的女人失去了照看這些信件的能力是真的,信件被她的家人丟棄一事也是真的,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這些信件是這個女人的家人趁著她身體不好,無暇顧及這些信件的時候,特地找出來後放進你說的手套箱蓄意丟掉的。”
趙遠的臉色微微變了。
陸鎣一接著道:“假使這些信的主人和你沒有關係,那麼你看到這些信後即便產生了好奇心,第一反應也應該是把信件歸還給原主人,而不是托我們去找信件的收件人,那麼你為什麼會托我們去找收信人呢?其一,因為原主人已經無力照看這些信件;其二,因為你很清楚這些信件一旦被她的家人發現會再次丟掉;其三,你覺得你有義務為原主人做一回信使。”
“我……”
陸鎣一打斷了想說些什麼的趙遠說:“可別說你是因為不知道報廢車的原主人是誰才去找收件人,現在報廢車輛都是要登記的,只要有心查一下就能查到。所以,不管有沒有這樣一輛車,你不僅知道信件的原主人是誰,並且還與她關係密切。”
趙遠微微地嘆了口氣。
陸鎣一說:“剛才你跟老房提到過自己的學歷吧,你說自己是中專生,畢業後遊蕩在社會上,沒少讓外婆操心,你的語氣里透露出你和你的外婆感情很好、很親,但是從頭至尾你都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所以我想,你應該是從小跟著你的外婆長大的。”
趙遠低聲說:“是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兩個人都重組了家庭遠走他鄉,我是被我外婆外公撫養長大的。”
陸鎣一說:“這就對了,這些信件的字跡雖然很瀟灑,但仍然帶有明顯的女性風格,加上塑膠袋的香味還有對寫信人年齡的分析,我覺得我們可以很容易得出這樣一個女性形象,她是一名年齡在七、八十歲的老人,近期身體狀況不佳,她對你十分重要,以至於你很想要為她做些什麼來完成她一個可能一輩子也沒實現的夙願,但是你又撒了個謊,謊稱自己並不認識信件的主人,所以,我判斷信的主人雖然是你的外婆,然而她寫信傾訴的對象,咳……”陸鎣一清了清嗓子,省略了中間部分,“不方便讓你外公知道,所以你無意中發現了這些信後,打算替你外婆把信送出去,當然你做這件事也是瞞著你外公的。”
趙遠聽完,如釋重負長長鬆了口氣,他向後仰靠在沙發上,低聲道:“陸先生,你真是太厲害、太厲害了,有沒有人說你就跟面照妖鏡似的!”
陸鎣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說:“怎麼,你覺得自己是個妖嗎?”
事情說開了,趙遠那標誌性的可愛笑容便又回復了,他搓了把臉說:“我就是打個比方嘛,你知道我書讀得少,別取笑我嘛!”
陸鎣一說:“我也就是個高中畢業生,我書也讀得少,咱倆彼此彼此。”
趙遠立馬笑開了,臉上露出一邊一個酒窩,興奮道:“陸先生,那咱倆可算是志同道合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啦!”說著,就想要抓著陸鎣一的手搖一搖,結果冷不丁插進來個卓陽,往兩人中間一坐,冷冷地咳嗽了一聲。
“說正事。”他說。
趙遠愣了一下,不知怎麼覺得卓陽看他的眼神有點涼颼颼,下意識地就正襟危坐了說:“哦哦,我說。”
真實的事情跟陸鎣一所推測的差不多,趙遠的外婆正是這些信件的原主人,老人家出生於1938年,今年剛好77歲,原本身體狀況就不是很好,前一陣子突然查出來得了肺癌並且已經到了中晚期,醫生考慮到她的年紀大了,體質又不太好,認為手術風險太大,建議還是採取保守治療為好,如此一來,老人家剩下的日子便不多了。
“好一點的情況是半年,差的話,也許就兩個月、三個月。”趙遠的眼眶微紅,但是忍著沒有流下淚來,“我就想著趁她還在,幫她把這件事辦了。”他說著,看向陸鎣一擺在桌上那整整齊齊的二十九封信,“其實同舟這個名字我小時候曾經聽過一次,當時我外公和外婆不知怎麼吵起了架。他們倆的感情一直不錯,很少紅臉,但是那一次卻吵得特別凶。外公當時說早知道你心裡還想著同舟,我就不該絆住你什麼的,外婆就哭了,後來他們和好了,卻誰也沒有再提過這個事。我長大了以後才慢慢明白,同舟很可能是外婆曾經喜歡過的人。這次外婆住院,外公替她拿東西去醫院,結果被我發現這些信給扔在垃圾桶里,我看了以後才知道原來我外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放下過這個人。”他搖了搖頭,“雖然我能夠理解外公的心情,但是外婆已經活不了多久了,為什麼就不能讓她沒有遺憾地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