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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陽說:“你踩到我的底線了。”

    藍戎看著他,卓陽淡淡道:“對觸及底線的危險因子,我的做法是直接抹殺。”

    藍戎的唇角翹了起來,正要說什麼,忽聽有人朗聲道:“諸位,我們天權保全公司此次抽到的任務是護送鹿角鎮上一位姓鄭的商人將他家的一尊明青花瓷瓶送去市里參加拍賣,不知是與哪些兄弟剛好對上了。”

    陸鎣一一看,正是剛才他與卓陽交談中提到過的胡武,他聽這人正大光明的講出了自己家的考題,不由得微微一皺眉。胡武這番做法有利有弊,接下去會引起什麼反響其實很難定論。果然現場沉默了片刻,跟著開始竊竊私語,各家都在互瞄,想要看看誰是天權的對手,又會不會站出來。古來鏢師之道最是講究光明磊落,然而此時已經是保全公司當道的年代,況且為了爭奪名額,就連楊懷禮都說了可以不擇手段,那麼到底是不是需要繼續維持這個光明磊落的設定就很誅心了。陸鎣一猜測此時肯定有不少人在想,到底是哪個倒霉鬼對上了天權這樣的大公司,還是對上了做出了這樣公開決策的天權,不站出來吧,不夠光明磊落,誰知道那些混入參賽團隊的長老協會的人是不是負著其他評判責任,會以此為藉口淘汰人;可如果站出來的話,對上天權這樣的公司還暴露了自己,那基本就是……  

    “完蛋唄,那家公司頂不住壓力的。”藍戎補了一句,“今年的天權看起來有點意思。”他說著這話,細細地打量著胡武,胡武也感覺到了,看了藍戎有數秒鐘,才移開了目光。

    沒過多久,從一個方隊裡走出一個人來,抱拳行了一禮:“尊榮保全李某。”這個人雖然很努力地想要維持幾分俠士風範,但是言行舉止無一不侷促,神情更是垂頭喪氣沮喪得緊,他說,“胡經理,是我們抽到了你們的對手,我們的任務是為隔壁鎮一位姓鄭的工藝人保住鄭商意圖巧取豪奪走的祖傳花瓶。”

    現場一片譁然,但是這次卻不是因為這個尊榮保全的鏢師倒霉地叫板上了天權保全這樣的公司,更是因為從這兩人的對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關於考題的信息。人們已經猜到這次的考題中暗含著某個對手的信息,但是他們都以為就考題本身來說應該是內容清晰、是非分明的,例如兩家保全公司一同抽中了運送某個鏢單,那麼看誰能夠搶先運到,又或者是兩家公司抽到做某兩家條件差不多的主顧的保鏢,組委會派出人來襲擊,根據誰表現得更好來決定去留,但是沒有人想到,這次的考題不僅暗含對手信息,就考題本身來說也存在著是非難辨的情況。  

    鄭商讓天權把一尊花瓶送去拍賣,那麼按理來說這就代表著這尊花瓶是他的,他擁有全權處置權,而鄭工匠卻要求尊榮保住花瓶,那麼就尊榮的角度來看,這尊花瓶就應該是鄭工匠的,這樣一來考題的內容就不僅包括了要完成考題,還需要辨別考題中的是非曲折。鄭工匠和鄭商到底誰才是花瓶的所有人,他們倆都姓鄭,會不會是一對兄弟?關於這個花瓶又曾經發生過什麼?

    “嗡嗡”的討論聲此起彼伏,藍戎和卓陽這次居然同時開口道:“想多了。”說完之後,兩人彼此也是一愕,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厭惡的神情。

    “想多了?”陸鎣一搖搖頭。在他眼裡看來,並不是這樣的。接鏢如交命,這就代表著一家鏢局一旦接下了某件委託,便會傾其所能去完成主顧的要求,但是這個前提是,必須證明這個主顧、這份委託是值得鏢局這麼去做的。這不僅是委託費的問題,鏢局固然打開門來做生意,卻並不是凡是生意都會接,作為鏢頭可以不問主顧的來歷、紅貨的內容,卻一定要有一雙慧眼,看得到委託的風險性和主顧背後的東西,換言之,鏢師要會看人。這正是陸鎣一當初接房立文委託時候所說的話,如果主顧不誠心、不誠信、不值得接納,那麼這筆鏢不如不接。而現在的問題是,委託既然成了考題,似乎所有保全公司都只能也必須接下分配給自己的委託,那麼擺在這些保全公司面前的路便第二次有了分岔,自己的主顧和委託如果不當不正,那麼到底接還是不接,又是不是真的要不擇手段?  

    或許是天權和尊榮的事情刺激到了一些人,跟著又有一家公司說出了自己的考題,他們需要保護某位主顧的人身安全,而另一家公司的人站了出來,他們同樣是需要保護一位主顧的人身安全,問題在於,前一位主顧與後一位主顧有仇,預謀設計殺死對方。又是數家保全公司的人站了出來,提出的題目大多都是針鋒相對並且難辨是非曲直的,很多人臉上是一片茫然,有些人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家的考題透露出來,但是也有很多人持觀望態度,甚至偷偷將自己的考題藏了起來。還有諸如尊榮那家公司,知道自己跟天權相拼已經折了大半銳氣,加上考題又是如此撲朔迷離,思慮再三,居然放下錦囊,提出了退出。於是,在日日保全輪空晉級不過半個多小時後,第二家公司順利晉級了。

    “什麼玩意啊,楊懷禮這傢伙把這比賽搞得一團亂,怎麼那些長老協會的人不管管!”

    陸鎣一聽到了一個抱怨的聲音,那人一言說出後,周圍還有不少人附和。陸鎣一微微搖了搖頭,鏢行已朽固然已經是他的定論,但此時仍然不由得有些傷感,而他對楊懷禮這個人也有了更多的認識。這個被譽為激進改革派,走著歪門邪道的鏢局中人此次的所作所為在陸鎣一看來恰恰不是外界所傳的那樣“敗壞祖業”,陸鎣一已經可以確信,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守舊派,只不過守得是真正值得守護的鏢師之魂!  

    第152章 三足

    鏢師之魂這四個字聽起來有點誇張、有點中二, 但是確實沒有別的更好的形容詞來描述走鏢之人的信念。對於現在從事保全工作的不少人而言, 這或許就是一份餬口的工作,一個飯碗, 但是對於過去的鏢師而言, 這首先是一個信念。

    受人之託, 忠人之事,接鏢如交命……錢財在命之前都是身外物,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比命更重要的?但是那個年代的那些人便能做到把自己的命與自己從事的這份工作牢牢聯繫在一起, 可以為了一個委託上刀山、下火海,萬死而不辭。聽起來很笨, 甚至有些蠢, 可是正因為如此, 才會有了鏢路的繁榮,有了無數鏢局、鏢師的傳奇。他們不像武俠小說里描寫的大俠們那樣清風朗月、瀟灑不羈,這些已經被歲月所遺忘的鏢師們也不會什麼神乎其神的絕學秘技,但是他們卻憑著自己的一腔信念, 憑著實打實的硬功夫, 風裡走得, 雨里行得,闖過無數關隘道口,堅定的行走在生死一線。沒有他們那樣豪闊的胸襟和氣概,就絕不會有八國聯軍侵華戰爭中站著死去的強威鏢局的鏢師們,不會有在重重炮火中挺身而出高呼強種救國的更多鏢師們,不會有時至今日還在為了守護鏢師之道而奮鬥的人。

    陸鎣一此時再看楊懷禮, 心中不由感慨良多,怪不道老話說鏢不喊滄州,滄涯鏢局的人果然名不虛傳。然而此時此刻,能夠體味到楊懷禮苦心的人又能有多少?聽著四處傳來的低低的非議聲、高高的抗議聲,還有那些試圖揣摩組委會評判標準的議論聲,陸鎣一隻覺得心下一片悲涼。時代或許真的不同了,他當年走出揚威,除了陸琢邇的事,便是因為看不得如今揚威的風格和走向。近代史上曠日持久的戰爭讓這個國家百廢待興,而鏢局的傳承也在其中出現了斷層,而後西方文化思潮的衝擊給這個古老的行業帶來了巨大的破壞,本該堅守的被放棄,本該改良的卻被死守不放,在這個時候搞這樣一次新鏢局選拔賽不知道是會讓這位保守派的楊鏢頭更失望,還是終歸能找到一線希望?  

    抗議無效,非議自然更不會起到什麼作用,楊懷禮把能說的都說完了,既然其他三位長老也不表態,那麼這件事便這麼定下來了。於是人群抱著各種各樣的心情逐漸散去。喊破了對手的鏢局自然分成了兩撥,剩下的更多的則是警惕地環視著四周,尋找著可能成為自己對手的人,不管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最後場上只剩下了三家,依然是HF&C、寧遠和日日。

    卓陽說:“我們也回吧。”他雖然已被大致上確認是寧遠鏢局藍家的後人,但是畢竟這些年來都在部隊長大,芮繼明固然是紅花鏢局的繼承人,但是紅花鏢局的傳承也已中斷,更沒有從事保全行業,所以說到底,他對鏢局的變遷、鏢師之魂丟失的感觸都不會有陸鎣一深,此時見陸鎣一心情有些不佳,便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陸鎣一點點頭,正要帶著其他人離開,卻發現有人擋在了他的面前,抬眼一看,這回是HF&C的蔡知臨。

    “陸先生,”蔡知臨還是擺著張笑臉,身後跟著幾個人高馬大的老外,他說,“沒想到陸先生竟然是太原揚威的繼承人,你們日日保全果然藏龍臥虎,比我想像中還要強大。”

    陸鎣一心想兄弟你能別這麼裝麼,你把我們日日保全調查得那麼清楚,難道還能不知道我是誰?他此時本來心情就不好,何況又覺得這個蔡知臨有些什麼地方讓人覺得不舒服,因此只是敷衍道:“好說。”  

    蔡知臨又道:“說起來這次你們日日保全輪空晉級,多少也有我們的一份苦勞,不知道陸先生是否能給個面子,再考慮一下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什麼事啊,我都忘了,哈哈。”陸鎣一故意打著哈哈道,“蔡先生,你們此時應該很忙,我就不打擾了,再會再會。”說著便想走。

    蔡知臨卻又往前站了一步,繼續擋在了陸鎣一的身前說:“陸先生,不要這麼急嘛,上次的事自然是說合作的事,我們是誠心誠意想要與你們日日保全合作,你們的人是精兵強將,我們的人雖然比不上你們那麼優秀拔尖,勝在實力也不錯,而且人員夠多,何況我們的設備可是要比一般的公司好得多了。”

    “一般的公司,”藍戎在旁邊冷冷道,“你說誰?”

    藍戎過去的表現給人的感覺是冷酷甚至是有些變態的,但是此時這話卻說得像是小孩子賭氣似的。陸鎣一忽然覺得有點好笑,他一直覺得藍戎是個變態,也覺得蔡知臨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藍戎這個變態跟蔡知臨相比起來,卻竟然顯得不怎麼討厭了。陸鎣一心想,大概是因為藍戎的目的和他變態的程度自己已經充分掌握了的緣故。正這麼想著,一轉頭就看到卓陽在看他,登時打了個哆嗦。這眼神……陸鎣一心想,完了,自己今天晚上大概真的不會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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