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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抽出了軍靴中的軍刀狠狠扎向卓陽,卓陽偏過頭,在最後一刻閃過了這一擊,耳廓上卻劃出了一道血痕,他抓著殺手的手腕,狠狠一掀,將他壓倒在地,然而下一瞬又被殺手用膝蓋攻擊了傷腿,疼得被他又翻了回去。陸鎣一跑去撿起地上的槍,試圖瞄準殺手,但是卓陽與殺手之間的攻擊與反攻頻率極快,他根本沒法瞄準。他怕傷著了卓陽,急得一頭大汗。
就在這時,遠處終於傳來了大部隊的腳步聲,韋正義的聲音隔著喇叭遙遙傳來:“犯罪分子聽好了,你已經被我們包圍,放下武器,立即投降!”陸鎣一回頭一看,很好,防彈衣和防暴盾牌都拿上了,韋正義這是趁著他們搏命的時候給自己手下配裝備去了。
別說殺手聽不懂中文,就算能聽懂,此時他也已經顧不上其他了。猶如一隻被逼得走投無路的猛獸,此時他的眼中只有卓陽一個人,就算是死,他也要把卓陽拖下水!伴隨著一聲怒喝,卓陽忽然奮起,以兔子搏鷹之勢蹬踹殺手腹部,借著全身發力,將殺手猛然掀飛出去。
“不許動!”韋正義大喝道,數十支92式手槍的槍口指住了殺手。
殺手喘著粗氣,高舉雙手,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韋正義說:“去給他上銬。”兩名膀大腰圓的警察便小心翼翼地接近殺手。
陸鎣一飛快地跑過去扶起卓陽,卓陽渾身掛彩,仿佛是從汗水和血水的罐子裡里爬出來的一樣,由於流了不少血,臉色蒼白得厲害。殺手惡狠狠地盯著他,眼神冰冷,仿佛惡魔。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陸鎣一大吼。
韋正義對身旁的警察吩咐了幾句,轉頭道:“救護車已經等在外面了,你帶著他跟我的手下過去。”
就在這時,劇變陡生,只見正要給殺手套上手銬的兩名警察的其中一人吃了殺手一記腦錘猛然倒地,另一人則被他鉗制住了咽喉,反剪了手,挾持為人質。
“滾!都退後!”殺手罵道。
卓陽忽而給了陸鎣一一個眼神,陸鎣一反應極快,電光火石之間一膝猛然跪地,墊手托舉,下一刻就見卓陽的身形猛然暴起,借著蹬踏陸鎣一雙手之力高高躍起,從上至下狠狠一拳擊打在殺手的太陽穴上,殺手的身體隨之猛然一僵,他轉動著眼珠,似乎想要再看一眼卓陽,然而他終究沒能達成心愿,短短几秒後,他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渾身抽搐不止。眾人都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韋正義舉著槍上前一打量,才發現殺手的太陽穴上竟然扎著一串鑰匙,其中一枚十字鑰匙幾乎整個沒入其中,正是剛才卓陽那一拳所致。
即便只有一串鑰匙,也能化為武器。韋正義暗暗感到心驚,這是只有真正拔尖的特種兵才有的實力。對講機里傳來聲音,小吳興奮地報告道:“爵爺,黃楊抓住了!”
林雪萍得救了,黃楊抓住了,殺手被幹掉,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
陸鎣一推開病房門,只見卓陽正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發呆。他的一條腿中彈,險些傷到動脈,差一點就廢了,身上兩根肋骨骨折,一根骨裂,胳膊被彈片擦傷,其餘還有輕傷無數,簡直慘烈得要命,然而他自己卻十分平靜,仿佛對於這種場面早已無比適應。事實也是,醫生驚訝地給出觀察結果,認為卓陽康復的速度大大快於常人,如此嚴重的傷勢,或許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康復。
聽到房門開合的聲音,卓陽警惕地轉過頭去,眼神如同刀鋒一般犀利,卻在看到陸鎣一的瞬間和軟了下去。
“你來了。”他說,臉上露出一個笑。
陸鎣一有點尷尬,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對於卓陽的心情,他們一起度過了生死難關,卓陽救了他,還在他的額頭留下了一個令他輾轉難安的吻。事後,陸鎣一無數次地回想,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危難時刻的生死託付,又或是,卓陽真的對他有意思?
卓陽……喜歡他?
陸鎣一心不在焉地將李景書特意做的海帶豬蹄湯放到桌上,打開來給卓陽盛裝。
“林雪萍怎麼樣了?”
“哦,已經出院了。韋正義他們上報的事情也有了結果,王東和魯國峰……就是那個被沉屍的警察的臥底身份已被確認,兩人都被追認為烈士,今天市里舉行了表彰大會。”
“挺好的。”
陸鎣一把湯碗遞過去,卓陽正要接,他猶豫了一下說:“你手還沒全好,還是我餵你吧。”
卓陽笑笑說:“好。”
陸鎣一舀了一勺湯,放到嘴邊吹涼了才餵到卓陽嘴邊。卓陽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勺說:“好喝。”
“是景叔做的,喜歡就多喝點。”陸鎣一又舀了一勺湯,吹涼了餵給卓陽。
卓陽又問:“黃楊怎麼樣了?”
“過幾天就要開庭了,韋正義說,買兇殺人加走私國家重點保護文物,至少得判個無期徒刑,也不知道這人腦子裡怎麼想的,好好的博物館副館長不當去做這種事!”
卓陽靜靜地喝著湯,聽陸鎣一絮絮叨叨。單人病房很靜,他也喜歡那種靜,可是只要陸鎣一出現,他就會覺得鬧騰騰的才更好。
陸鎣一像是十分害怕兩人間的沉默似的嘮叨個不停,什麼樂樂終於笑啦,林雪萍打算帶她去旅遊,劉文軍不知怎麼跟景叔認識了,還很服他,薔薇山莊最近生意不行,電費都快付不起了之類,一直到說到最後實在沒話可說了,他才靜了下來。
一碗湯已經喝完了,陸鎣一端著湯碗,像是陷入了沉思。卓陽看著他低著頭的樣子,頭髮底下露出雪白的一截脖子,讓人看了就想要去摸一摸,咬一口。陸鎣一忽然抬起頭來,正對上卓陽的目光,就算是臉皮再厚,卓陽此時也不由得有些尷尬,說:“呃,我看你頭髮有點長了。”
陸鎣一說:“是嗎?”伸手勾了勾發梢說,“是有點長了,這不沒錢上理髮店麼,回頭我讓景叔幫我剪掉點。”
陸鎣一頓了頓,忽然喊道:“卓陽。”
卓陽忍不住就挺直了身體說:“嗯?”
陸鎣一破罐子破摔般地問:“你那時候……為什麼親我?”
原來他在為這件事煩惱嗎?卓陽的眼底瀰漫開了笑意,他說:“因為想親你。”
“為什麼?”
“喜歡你。”
陸鎣一沉默了片刻,長長嘆了口氣說:“咱倆才認識多久,你喜歡我什麼啊?”
卓陽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喜歡這個東西是能用時間衡量,用語言說明的嗎?”
“那也總得有點由頭吧,比方說有人喜歡長得好看的……”
卓陽說:“你長得是挺好看。”
陸鎣一:“……”
陸鎣一說:“餵你能不能有點兒誠意啊?”
卓陽說:“我是認真的。”
陸鎣一把湯碗放到一邊,站起身來開始收拾。卓陽有點慌了,喊:“小陸!”
陸鎣一擠出一個笑說:“時間不早了,旅館裡還有客人,我明天再來看你。”
失望在瞬間填滿了卓陽的胸口,他只好努力地回了一個笑說:“那明天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裡帶上了央求的口氣。
“嗯。”陸鎣一提著保溫桶消失在門口,卓陽在他重又安靜下來的病房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陸鎣一還在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韋正義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那頭閒閒地問他:“卓帥哥身體怎麼樣啦?”
陸鎣一說:“挺好,康復中。”
韋正義說:“哎哎,我說你們卓陽以前到底是幹嘛的,這麼能耐!”
陸鎣一坐上公交車說:“韋爵爺,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三八的人?”
韋正義說:“三八就三八,我好奇不行啊?”
陸鎣一說:“那你自己問他吧。”說著就要掛電話。
韋正義在那頭忙喊道:“別別,別掛,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
韋正義說:“我聽說你也挺有來頭,你看我正想給手下找幾個有經驗的教官再培訓培訓……”
陸鎣一二話不說就掐斷了電話,回頭韋正義再怎麼打都不接了。陸鎣一用腦袋輕輕撞著玻璃窗,在夕陽中輕聲呢喃:“麻煩了,認真就麻煩了!”
回到薔薇山莊,陸鎣一才進客廳就聽到一聲呼喊:“小陸哥哥。”
陸鎣一眼睛一亮說:“樂樂,你來啦!”
樂樂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走上前,伸手抱了陸鎣一一下,比起以前的自閉,這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了。林雪萍笑容滿面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雖然她的丈夫不幸犧牲,但她已經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氣。在王東存放黃楊一案涉及的情報及證據的地方,她還發現了王東留給她的一本日記、一段視頻,那將伴隨她走很久、很久。
送走了林雪萍與樂樂後,陸鎣一不自覺地在空曠的客廳里又站了一會。說起來,來到薔薇山莊也就一個多月,不知怎麼就覺得這裡已經是個家了。但是,不行,不能停留!
陸鎣一終於下定決心,正要轉身上樓,卻聽身後傳來聲音:“少爺。”
陸鎣一轉過身:“景叔。”
李景書穿得端端正正,一絲不苟,他道:“少爺,你本次委託中的表現我已經作了報告發回本家,根據考察,大家都認為你已有足夠資格自立門戶,我要在此恭喜少爺了!”
陸鎣一卻慘澹一笑:“自立門戶?不,我並不想再回到鏢師的世界去。”
“可是少爺你明明開了鏢單。”
“只是為了樂樂破例。”
“少爺!”李景書喊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死了的人也不會再復活,我想琢邇少爺他……”
“景叔,請你別再說了!”陸鎣一疲憊地擺擺手,“晚飯我不吃了,我很累,想早點休息。”說完便上樓去了,李景書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地嘆氣。
※
凌晨一點,陸鎣一收拾完了行囊,輕輕拉開房門。在卓陽的病房裡,陸鎣一撒了謊,最近薔薇山莊根本就沒有客人。由於沒有客人,走廊上也就沒有點燈,一扇扇客房的門都關得緊緊的沉陷在黑暗中,只有他和卓陽的臥室里還有一線燈光流出,散發著吸引人的光芒。
陸鎣一再度回看自己住了短短一個月的房間一眼,然後背上他那口破舊的麻布背包,跨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