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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武臉色陰晴不定,他看了看周圍的人,一聲不吭,不知道在想什麼。至於HF&C的皮埃爾,從頭至尾存在感都缺失,此時也是不發一言,只是微微退後了一些,似乎想離這個對峙中心遠一些。
藍戎仍然看著窗外,站姿端正,並沒有因為此時被卓陽用槍指著而有任何變化。
卓陽道:“藍戎,慢慢轉過來。”
藍戎卻道:“你不會後悔?”
卓陽說:“你不會,我就不會。”他又補了一句,“我們的時間不多。”
藍戎輕輕笑了一聲,重又露出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道:“那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了。”說著,真的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來。
就在藍戎轉成側面的時候,他猛然彎腰曲臂抬腿,將雙臂硬是翻轉到了身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卓陽猛然扣動扳機,伴隨著“啪啪啪啪”數聲槍響,卓陽的第一顆子彈打中了藍戎手腕上的牢牢鎖著的鐵鏈,子彈打中了金屬迸出火花,但是鐵鏈還未被打斷,第二顆子彈緊跟而上終於將鐵鏈打斷,跟著藍戎在槍聲中,猛然往前竄出,卓陽身形快速移動,又是兩發子彈,如同接力一般,那段帶著鎖頭的鐵鏈被輪番擊中,變著角度上升,又是一發槍響,斷鐵鏈帶著鎖頭被子彈的衝擊力帶出窗外。
“趴下!”藍戎大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趴倒在地,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整座小樓都顫動了數下。老舊的牆體震顫不休,天花板上掉下撲簌簌的牆灰,一堆架子經受不住這震顫,發出“吱呀”的呻吟,一個推一個的倒了下來,好險沒有壓到鏢師們。
過了不知多久,卓陽才抖落了腦袋上的灰塵,從一堆雜物里爬了出來。
“大家沒事吧?”他問,“挨個報一下。”
“宋榮建沒事。”
“張昌盛沒事。”
一個接一個聲音響起,鏢師們不愧是常年行走在危險前緣的人物,雖然剛才的變故發生得突然,爆炸發生得迅速,但是所有人都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了安全的掩體。最後是百里旬咳嗽一聲,拖著被護在他身下的老鄭一塊從兩座倒下的柜子組成的三角空間裡爬了出來。
“好傢夥,這次真是運氣!”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爬出來的那個逼仄空間,只差一點點,他和老鄭都會被某一單方向倒下來的柜子砸死,幸好最後倒下來的是相對的兩口柜子。
藍戎也爬了出來,正在拍打身上的灰塵。卸掉了鐵鏈以後,他整個人都像是煥然一新,原本被內斂的氣勢也開始恢復過來。他望向窗外,原本平整的水泥地已經被生生炸出了一個坑,而剛剛還豎立在那裡播放譚天聲音的電線桿和喇叭也已經被炸成了碎片。
張昌盛說:“你們這是?”
卓陽道:“我們之中或許並沒有通風報信的jian細。”
安富海驚訝道:“沒有?”
張昌盛看了看藍戎,又看了看卓陽,猛然明白過來:“那個鎖頭是監視器?”
“定位儀、監視器、竊聽器、微縮炸彈……”卓陽說,“大概就是這些東西,我本來還不敢下結論,但是譚天自己坐實了這一點。”
“因為左鏢頭吧。”張昌盛摸著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地道。
左衛的死是突發性的,就算他們之中有人是jian細,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這個消息給傳出去,而更有意思的是,譚天當時是這麼說的“你們當中死了的那個為你們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如果是jian細傳話,不會這麼快;如果是竊聽,譚天應該已經聽到了他們喊左衛名字的事,他卻特地不說“左衛的死為你們贏得了時間”而改口“你們當中死了的那個”,想必這就是為了掩蓋事實,為了引導他們相信,他們之中仍然有一個jian細存在著。
安富海也反應過來了,長長出了一口氣說:“幸好卓鏢頭你見識過人,不然我們還不知要為這個jian細的事情生出多少摩擦!”
宋榮建一開始沒明白,此時聽了安富海的解釋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和胡武對視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後怕。如果不是因為剛才譚天打斷了一下,很有可能接下去他們這個團體就會分裂,往壞里想,可能有人在摩擦中受傷甚至死亡,好一點的結果也是各奔東西,然而各奔東西接下來要面對的就往往是被各個擊破了。他說:“這下好了,藍鏢頭身上的炸彈被清除了,我們也不用擔心再被譚天監視了。”
卓陽卻搖了搖頭。他看向藍戎,後者正在活動手腕,整個人身上都透出一股隱隱的威壓來。似乎發現了盯著自己的目光,藍戎轉過身來,兩名差不多身高、血緣同出一宗的男子對上了視線。
藍戎問:“怎麼?”
卓陽道:“外面那個譚天想必是知道你我之間的淵源了。”
“不止是淵源,恐怕還有宿怨吧。”藍戎懶懶道,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身處危機之中。
宋榮建問:“你們在說什麼?”
張昌盛想了想道:“我們醒來的時候,只有藍鏢頭一個人是被用鐵鏈鎖起來的,而且還是無法取下的鎖鏈。”
其餘幾人恍然大悟,藍戎的與眾不同如果往深了想,不正代表著他可能是內jian的最佳證明嗎?胡武說:“可是現在不是已經證實了嗎,一切都是誤會,藍鏢頭並不是內jian,真正的原因出在譚天對鎖鏈動的手腳上。”
張昌盛卻搖搖頭:“不然。”
胡武疑惑地看向他,張昌盛和安富海對視了一眼,兩位老鏢頭同時緘默不語了,但是人卻同時往卓陽身後靠了靠,離開了藍戎一段距離。
卓陽說:“譚天不是個傻瓜,他很聰明,所以絕對不會犯欲蓋彌彰的錯誤。也就是說,剛才那句幫我判斷出我們之中沒有內jian的話,或許並不是他的失誤,相反,卻可能是引我們上鉤的又一步棋。”
“哦?”藍戎活動了一下頸部道,“故意說錯話,讓你拆除我身上的竊聽跟蹤器對他有什麼好處?”
“讓我們相信我們之中並沒有內jian。”
整間屋子因為這句話再次陷入了死寂,就算是反應再遲鈍的人這個時候也開始明白過來卓藍二人的對話代表著什麼。
譚天很聰明,譚天不會說漏嘴、說錯話,所以剛才看似失語的一句“你們當中死了的那個”其實是一個陷阱,因為這句話,鏢師們拆除了藍戎身上的監控器,進而排除了自己人中間有內jian這個結論,然而如果這並不是一個可以倒推的命題呢?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這句話,剛才鏢師們已經開始試圖尋找自己人當中的內jian,如果……如果譚天要的就是他們不再尋找呢?
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譚天……真是個可怕的人……”老鏢頭安富海不由得發出了感嘆。
這些鏢師們年紀大的已經有五十開外,年輕的也是出身這一行的世家子弟,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鏢路文化,但是即便對於他們這些常年行走在灰色地帶的人來說,都極少碰到類似譚天這樣的“攻心者”。不論是三小時的限制,步步緊逼的追蹤,大軍圍城的壓制,還是似是而非的引導,故意設下的言語陷阱……他都像是一隻老於世故的貓,玩弄人心,玩弄獵物,得意洋洋地暗中觀察著獵物互相猜疑,彼此分裂,然後被他逐個吞吃。
藍戎說:“所以,你現在是覺得應該反其道而行之,確認我是那個內jian嗎?”他說著,不僅不害怕,反而走上前來,手腕一抬,不知什麼時候,手上便出現了一支槍,“剛才大傢伙忙著臥倒的時候,我順手撿的,剛好現在派上用場。”頓了頓,他又說:“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我是一早就準備好了要對你們動手。”
情勢一下子顛倒過來,剛才是卓陽的槍指著藍戎,現在則是藍戎的槍指著卓陽。藍戎道:“卓副總,你認為接下來在這個屋子裡會發生什麼?”他鬆開保險,拉動槍栓,指著卓陽。張昌盛等人立刻抬起手中的槍管齊齊指向藍戎。
藍戎環視了周圍一圈,臉上浮起一個輕薄的笑容:“你們人多,我人少,但是只要我開槍,至少卓副總這條命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第170章 相會
陸鎣一說:“在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 對於自己的夥伴不可輕易懷疑, 這是鏢師之道,也是一個團隊之所以成為一個團隊的基礎。”
卓陽說:“譚天的那句話極可能是一個圈套, 這個圈套最大的危險便在於其本身, 光是在這件事上花費精力就足夠把我們彼此之間的嫌隙越拉越大。”
陸鎣一說:“程序是程序, 但是程序無法解決人心的問題,程序的高效建立在人心恆定不變的基礎上, 但是人在每一刻做出的抉擇都會一定程度上受到周圍環境和細微情緒的影響。”
卓陽說:“雖然藍鏢頭似乎隱藏了一些什麼, 但是如果說你只是個上傳下達的內jian,未免太過大材小用, 我至少對你還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陸鎣一說:“比起猜測當年的林飛是不是jian細, 此時是不是在這個營地之中,我們現在優先考慮的應當是在古落渠這條路行不通的情況下,如何潛入基地內部,將人質營救出來。”
卓陽說:“比起猜測藍鏢頭是不是jian細, 此時有何目的, 我們現在優先考慮的應當是在古落渠這條路行不通的情況下, 如何逃離譚天的監控,設法離開這個基地。”
陸鎣一說:“當然在那之前,我也還需要再確認一件事……”
卓陽說:“古落渠這條路行不通是譚天告訴我們的,但是是不是真的行不通,我們誰也不知道。”
陸鎣一說:“眼見未必為實……”
卓陽說:“上兵伐謀,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個陷阱……”
陸鎣一說:“我要親自看一看這條路是不是真的堵死了。”
卓陽說:“你們在此原地休整, 我想一個人去古落渠看一看。”
“我跟你一起去。”藍戎淡淡道,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平靜地收回了指著卓陽的槍口。屋子裡的空氣靜止了片刻,終於又流動起來。張昌盛看了看兩人,點點頭:“你們去吧,這裡有我。萬事小心。”
卓陽點點頭,卻又蹲下身來,對百里旬說:“百里叔,你在這裡可得乖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