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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的早晨,嬸嬸和堂弟從縣城回來了。
嬸嬸變了好多,聊天時話變少了,性格透出了平時最溫柔的一面。一回到家,很多她之前不願意做的事情,她都主動的去做了,比如主動和家人打很多次招呼,聊一些她以前很討厭聊的話題,我看她的眼神,似乎她總擔心哪裡做得不夠好,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我很想提醒她,不用強迫自己,就和以前回家過年時一樣,什麼事都不用干,坐等著吃飯就行了。但我害怕這樣說了之後會引起她的誤會,於是什麼都沒說。
相比嬸嬸的積極,堂弟反倒變得拘謹了,話比以前少了很多,和他說話,往往都是只問不答,給他壓歲錢,他也不要,但又不知道怎麼拒絕,只是不說話,也不接,塞進了他的口袋,他也會拿出來,再還給我。
吃完飯後,我問嬸嬸:“你們什麼時候回縣城”。
嬸嬸說:“初三早上就回去了,回去後準備一下,初四早上要回一趟娘家”。
“恩,那我和你們一起走吧,我要回城裡了”。
嬸嬸一愣:“明天才大年初三,你不再多住幾日麼?”
“不了”,我垂下了頭:“今年的年,過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以前那些美好的記憶,現在都消失了,大家都老了,也長大了,很多世俗的東西,便如同一張網,把人慢慢的困住了,我不喜歡這種被束縛的感覺,我想早點回城裡,就明天吧”。
初二的傍晚,我慢慢的走在老樓的房間裡,時間如水,帶走了記憶里的年華。斑駁的牆面,陣舊的欄杆,都能讓我想到許多美好的回憶。
小時候的燕巢還在,只是早已破敗不堪了,燕子也飛走了,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飛回來;還有那盆荊棘花,也還在,雖然現在看著枯萎了,但再過幾天,空氣暖了,它還是會再開的吧;那個木製的吹谷風車呢?也還在的,只是結滿了蜘蛛網,如果有人去轉動它,它還是能吹起風來的吧;那幾根釣杆呢?還在……鐮刀呢?也還在……都還在啊,可有什麼是不在的呢?
土房子不在了!哎,那裡承載的記憶更多,現在不在了。
初二的晚上,沒有任何的風景,如果說有,便是那一場絢爛的煙花雨,我是聽著那場煙花雨入睡的,進入了夢鄉,等到世界再次安靜的時候,清晨便到來了。
臨行前,爺爺在我的電車上綁了滿滿一袋的粽子和魚肉,說是可以帶到城裡,晚上熱一熱,就能吃了。
我說:“不用了,爺爺,太重了,您留著吃吧,我拿不了這麼多,也吃不了這麼多”。
爺爺嘆了口氣,一再堅持:“叫你拿你就拿著吧,親戚們送的東西太多了,這個年絕對吃不完,你拿著,實在拿不動就放一些在你叔叔家裡”。
“恩”,我不好違逆,便點了點頭,和爺爺道別之後,拎過他手中沉重的粽子和魚肉,往電車掛鉤上一掛,便向著村口的方向駛去。
我的電車一動,嬸嬸搭著堂弟,騎著另一輛電動也在後面緊緊的跟著。
我把車開到了村口,就看到賭場的四叔在賭場門口遠遠的喊了一聲:“松月,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啊”。
我向四叔笑了笑,遠遠的說道:“年過了,酒喝過了,就該走了”。
四叔哈哈一笑:“年過了,酒喝過了,人的運氣肯定會更加好了,這幾天一直不見你進市場,白白浪費了新年這幾天的好運氣,要走了,難道你不想用你今天的運氣到市場來贏幾局,你去城裡也是需要車費的吧,這裡有免費的車費提供,你都不要的麼?”?
“不了,四叔,我早就不好這口了”,我向四叔擺了擺手,將電車啟動了。
四叔打了個哈哈,便走回了市場。
我的車子緩緩的駛到了四叔家的門口,聽著市場裡傳來嘩啦啦的麻將車,我不禁向裡面望了一眼。
這一眼,我看到了大頭,開招,還有挾肉的身影,他們正在鬥地主,桌面上擺著幾堆零散的鈔票。
“哎喲,走了啊?”市場裡不知是誰向我打了聲招呼。
我看向那人,並不認識,便向他點頭笑了笑。
可能是聽到了那人的聲音,正在鬥地主的大頭、開招還有挾肉也同時向門外望了出來,待他們看清是我後,便又把頭轉到了牌桌上,沒有再理會我。
我繼續開著車,電車開出了村口,向著大路上開去。
我抬頭一望,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大山峰聳立在了我的眼前,在山峰的峰頂上,那顆巨大的人頭正在晨光的霧靄中若隱若現的凝望著我,神情肅穆,略顯悲傷,似乎在向我訴說著什麼。
看著那顆人頭悲傷的形態,我不禁停車注視,想像著村裡有關人頭峰的傳說,心裡不禁莫名生出了一個疑問:“到底,這人頭峰里隱藏著什麼秘密呢?”
凝視良久,我知道那顆人頭不可能給我答案,又怕嬸嬸等急了,便回頭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可是,當我回頭的時候,我看到嬸嬸也在駐立,同時望著人頭峰的方向,而且還沒回過神來。
我觀察了一下嬸嬸的視角,發現她望的好像不是那顆人頭的位置,而是望在了主峰的山腰處。
我不由得好奇了起來,也向那山腰的位置望去,便看到了一絲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