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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然不安?」
「嗯。對,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到處都看得到夫妻吵架,或是無聊的糾紛……」
「那種事……
不是很常見嗎?難道過去從來都沒有嗎?
「嗯,這點程度的事過去當然也曾經發生過。可是……對,總覺得心情暴躁……」
「暴躁?殺氣騰騰那樣嗎?」
「嗯,還是該說乾涸呢……?我自己本身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很煩躁。我覺得整天黏著我的家兄很煩人,或覺得看家兄臉色、卑躬屈膝的甚八哥很卑微……」
「這是當然的啊……」
益田說道。
「從我所聽到的來研判——我得聲明,這只是我個人的見解而已。令兄或許——請不要動怒——令兄會不會對妳懷有超出兄妹的感情呢?像是性慾,或是戀愛感情之類……這種事就算不說出口,也可以敏感地、直覺地察覺吧?所以……」
「這……」布由的音量放大了一些。「確實如此。」
「確實……如此?」
「那個時候的我也察覺得出來了。您說的沒錯,那種事是感覺得出來的。但是家兄很守分際,而我也了解。明知道這些事,但還是平穩地過日子,不就是一家人嗎?挑剔彼此的缺點、污點,加以指責,貶低彼此,或強迫彼此,這樣的生活……我覺得是不對的。」
「不對?」
「我覺得不對……。我剛才不是談論過個人嗎?」
「是的。」
「如果要真正尊重個人,在主張自己的個性以前,若不先認同對方的個性的話,至少我認為每天的生活是過不下去的。」
「可是……」
「嗯,我懂。這種觀點應該無法適用於每一個社會,但是例如說,至少家人之間不是這樣的話……對,因為能夠改變自己的只有自己,而這樣的自己……」
「是……一面鏡子嗎?」
「嗯。所以……」
「妳的意思是,若想要敦促別人自省,強制或試圖啟蒙是無效的嗎?家人的信賴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不過……說是信賴,我覺得也有些不同。信賴這句話里,背後有著期待。而期待是一種無言的壓迫。」
「原來如此……」
雖然有人因為無法信賴他人而迷失,但也有許多人被他人的信賴給壓垮。
「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全數接受,過著日常生活……這才是……」
「這才是一家人嗎?」
「我是這麼認為。」布由說。
「妳所說的……唔,我非常明白。或許事實就像妳說的。不過人在小的時候還好,只是隨著成長,就會出現種種想法不是嗎?有時候想法也會相左……這就像是妳說的,自我每天不停地在改變。所以人生中會有厭煩親兄弟的時期。要是完全沒有,也算有問題吧。無法離開父母、或無法放手讓孩子離開也是……」
「您說的沒錯。」布由打斷益田的話。「因為我也是如此。即使是我,也曾想反抗父母。相反地,我也曾經遭受過無理的對待。這是有的。無論是父母還是孩子,都有這樣的時期。即使如此,還是全數接納,這不就是日常嗎?」
「呃,是啊……」
仔細想想……布由說的是真實。在主張身為父母或孩子的立場之前,人類若是不聚集在一起,就無法活下去。吃喝拉撒睡不需要大義,也不需要名分。彼此保證沒有大義名分的事物,或許這就是家人。
但是……
「過去一直是這樣的。」布由說。「不管生氣還是吵架,那都是另一回事。即使討厭、爭執、就算是憎恨……我們也順利地相處過來了。」
「妳是說……一切再也不是如此了……?」
布由默默地注視著益田。
「可是布由小姐,無論是什麼樣的家人……孩子總會獨立,父母也會衰老,遲早……」
「嗯,可是……」
「可是?」
「並不會彼此殘殺吧?」
布由說道。益田垂下臉去。
「並不是爭吵變多了,也不是爭執變嚴重了。而是覆蓋著爭執的日常性變得稀薄,使得爭端顯露出來了……」
即使表面清澈美麗的湖,只要水位降低,也會露出骯髒的湖底。就是這麼回事嗎?
「就是這麼回事。」布由說。「家兄與甚八哥開始為了瑣事彼此反目。家父開始吼人。家母臥病不起。叔叔被人說是米蟲,關在房間裡不出來。家祖父斥罵村裡的人……此時……」
「又是……尾國嗎?」
「嗯。尾國先生還有叔公回來了。大概是……六月底的時候吧。」
布由說,他們一回來,就吵得不可開交。
當時村子正處在歇斯底里的擺盪之中。
投機分子的叔公——上一代當家的放蕩弟弟在玄關口,首先毆打了布由的哥哥以及自己的孫子甚八,並大聲怒罵。
哥,今天我一定要看到……!